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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七（第1页）

章十七

高炬身上没了重孝，好似解封了什麽了不得的东西，高道珩见他时，他不是在处理政务，就是在捯饬自己。

高道珩打开宫人们给高炬准备的装满常服的衣箱，险些被花花绿绿闪瞎了眼，粉的蓝的黄的绿的红的紫的……还有各式各样的花纹——高道珩活了三十多年都不曾同时见过这麽五颜六色的男性服饰。

今日高炬整了一身在高道珩看来格外离经叛道的打扮，身上衣裳的颜色好似被桑葚污染的白衣，头上顶着一个鹿首花树步摇冠，稍一动作，发冠上的摇叶颤动不止，领口松松垮垮露着胸膛，整个人花枝招展的，像开屏的公孔雀，丝毫没有君王的威仪。

即便殿中并不冷，高道珩也替他觉得灌风。

阿愔也喜欢打扮，但没有这样夸张。阿愔更喜欢做一些小配饰，像在脑後装饰珊瑚珠流苏丶额前佩戴额饰丶发冠上装饰翠翘丶腰间装饰宫縧之类，有时候硬要拿这些东西装点高道珩。高道珩拗不过他，每次都由着他去，只是常年征战，并没有太多的闲暇时间供阿愔装点。

“我好看吗？”看见高道珩，高炬立即起身快步来到他的面前转了一圈，亮着眼睛等夸奖。

“好看。”高道珩不理解他的装扮，但不妨碍他说好看。元晦长得标志，即便穿着破衣烂衫也难掩他的俊俏。

“好没诚意。”高炬噘着嘴，抓着高道珩的手臂放在自己腰间，微微低着头撒娇道：“你都不说我哪里好看，只一个劲地说‘好看’，我当然是全天下最俊美的男子。”

高道珩无奈：“元晦哪里都好看。”

“我这样费尽心思地讨好你，你怎麽不表示表示？”高炬见此人油盐不进，当即明示道，“寻常人家的男子，见妻妾为自己如此打扮，都会说几句好话来听；寻常人家的夫人娘子，见自己的夫君情郎讨好自己，也会夸奖一番，你却这样郎心似铁无动于衷。”

高道珩听懂了他的意思，微微皱眉提醒道：“元晦，我与太祖年纪相仿，活到现在都能做你老祖宗了，你应当把心思放在年轻貌美的人身上，不应当对着我这样一个老东西频频献殷勤，元晦，你想要的，我都无法给你。”高道珩说着，将高炬从自己怀里推开，偏过头却不敢去看他。

“为何？”高炬声音微微颤抖，他去抓高道珩的手，却被高道珩反复拒绝，“是……因为你不愿意在我之下吗？”

苍天！这岂是在上在下的问题？

高炬泫然欲泣：“倘若你愿意，我也可以——”

“元晦！”高道珩打断了他的话，“不是因为这个。”

“那能因为什麽？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你还主动亲了我，为什麽现在不许我碰？我做错什麽了吗？因为年龄吗？年龄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先帝六十岁尚且迎纳十八岁的少女做宫妃，我已经二十岁了，比十八岁的少女年长得多！少女可能不愿意服侍先帝但惧怕先帝权势不敢拒绝，可我不一样，没有任何人的地位高于我，我愿意啊！”

“对啊……”高炬忽然福至心灵，他喃喃自语，“对啊，没有任何人的权势高于我。”他无视高道珩的排斥，将高道珩拦腰抱了起来，走动之间，步摇上的摇叶险些剐蹭到高道珩的脸。

“元晦！放手！”高道珩没想到他竟然来这样一出，想挣扎却难以挣脱高炬的蛮力，慌乱时顺手去拽墙上的宝剑，连带着挂宝剑的绳索都扯下来了。

高炬将高道珩摔在床榻上，他欺身向前，虎口卡着高道珩的脖颈，他眼圈红红的，可怜兮兮惹人怜爱的模样险些让高道珩心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讨厌。高炬恶狠狠道：“你是为朕而来的仙人，又是朕的男宠，朕在孝期时不便碰你，朕如今去了孝，你若再不准就算忤逆君上了。”

高道珩冷笑：“忤逆君上？陛下打算拿权势逼迫我？”

“是又如何？有权势而不用，那是傻子。”高炬低头去亲他，脖子上却架上了一把剑。

高道珩长剑出鞘，横在高炬的脖子旁。他见高炬愣了一下，便放缓了语气，“元晦，倘若你此时从我身上下去，再向我道个歉，我可以当什麽都没发生过。你有这些想法不是你的错，只是因为……先帝没有做到一个好父亲丶好皇帝的职责，你受了先帝的影响，才会变成这样——元晦，好孩子，放开我，让我来教导你，行吗？”

“不，这和任何人无关，我的本性就如你所见。”高炬将脖颈伸长，缓缓向剑刃靠近，“你尽管割断我的喉管，我若死了，变成鬼也要夜夜入梦与你私会——变成鬼才更好，做人时能看见却碰不到，成了鬼……”高炬的脖颈挨上了剑刃，被划出血痕。

高道珩见他脖子上冒了血，泄气地把剑扔到了一旁，随即长叹一口气，轻声道：“那你就把我杀死吧。”

“舍不得杀我？”高炬俯身用鼻尖拱了拱高道珩的脸颊，却没有更进一步，只是像往常那样依偎在他怀里，“我都要对你做那种事了，你怎麽还这样心软？难道不应该一剑割断我的喉管吗？我是身体中流淌着老畜生血脉的小畜生，你这次对我心软，等下次我做出更过分的事，还要对我心软吗？”

“别这样说，元晦。”高道珩解掉高炬歪歪扭扭的步摇花冠，抚摸着他的头发，用上了他此生最和蔼的语气道，“你不是小畜生，你是将来的大晋明君，多年以後，天下人都要称颂你的贤名，至于先帝，那已经是过去了。好元晦，一个人的血脉只能影响他的过去，无法决定他的未来，你也不是先帝，你就是你自己。”

高炬嗤笑一声，他凑在高道珩耳边轻声问：“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麽吗？”未等高道珩询问，他又自顾自咬着高道珩的耳朵说了出来，“我在想，你只是与太祖年纪相仿而已，即便你是太祖本人，我照样那样做。”

高道珩瞠目结舌，半晌才能开口：“元晦……你荒唐！”

【作者有话说】：步摇冠参见西晋慕容鲜卑墓出土的鹿首花树金步摇冠=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