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跟我走吗?
纪辞序第一次见到爷爷的时候,爷爷身着白T,头戴一顶鸭舌帽,脖颈环着头戴式耳机,笑得温和可亲。
纪央文蹲下身来,视线跟他平齐,双手分别抓着他的手臂,问:“小帅哥,你叫什麽名字呢?”
同样的几个字每天都有人反复,仿佛是一张没有感情的问卷上的姓名框,他负责提笔回答就是:“楚璟祝。”
纪央文打量着这个冷漠的小孩,问了一个不抱希望的问题:“你愿意跟我走吗?”
毫不意外,纪辞序拒绝了。他的确渴望有一个爱他的家人,这份爱是发自内心的真挚,并不是心血来潮想要一个孩子那般简单。对他而言,如果注定遇不到,那他宁愿在这里潦草过完自己的一生。
後来纪央文每个月都会来看望他,每一次来都会问他一句:“你愿意跟我走吗?”像一道固定的程序,固定时间,固定地点,按时开啓。
坚持了六个月,第七个月的时候纪央文没来。
纪辞序不足为奇,相反,不来才是符合常态。他心里明白,并不会有人是为他来的,都只是为了要个孩子。既然他这个孩子不领情,那换个孩子就是了,人之常情。
第八个月的时候,纪央文又来了。
此时已经入秋,纪央文穿着灰色卫衣外套,手里拎着一个灰色迷你小水桶。
只见纪央文将手伸进水桶内,轻轻一掬,将那物什双手捧着送到他面前。说:“咯,你们这一代的小男孩流行玩这个,上次来的时候看见你一个人坐那发呆,感觉好无聊,以後你可以拿着这些跟小夥伴玩。”
是颜色各异的玻璃珠。
他在外面的时候看见别的孩子玩过。
有一颗貌似不太合群,它只身掉在地上,哒声脆响,滚了好远。
纪央文连忙追去,弯腰拾起,连同他遗失的童真。
那颗玻璃珠被放回玻璃珠堆里,一经混合,瞬间淹没,甚至可能再也找不见。
就像人群中平凡的他,毫不起眼,永远不会被发现。
他喃喃道:“不见了。”
“谁说的!”纪央文一边说着,一边耐心地将它们一颗一颗进行筛选。最後确定了目标,把那颗单拎出来。柔声道:“你看,这不就找着了吗?”
纪央文轻轻地吹去玻璃珠上附着的灰尘,见上面还有残留,便凑近呵了一口气,随即抽出纸巾小心翼翼地将它裹住,仔细擦拭,直到玻璃珠干净剔透。
原来不被注意,也是可以被珍视的。
纪央文捏住他紧握的拳头,一根一根的掰开他的手指,把那颗玻璃珠放他手心里。
“收好,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说罢,纪央文起身,挥挥手走了,这次没有问那句公式。
纪辞序摊开手心,这颗玻璃珠被擦得亮锃锃的。通体干净清透,冰凉的载体,红色的内芯。
那形状就像是湖泊中一叶扁舟,沧海一粟却又无处藏匿。
他下意识叫住纪央文:“等等,叔叔!”
纪央文回头,疑惑地看向他:“怎麽了?”
他犹豫片刻,握紧拳头,冰凉的玻璃珠已被捂热。
他咬咬牙,鼓足勇气,问:“您愿意收养我吗?”不等纪央文反应,便又迅速垂下头去。
纪央文被这小孩的别扭劲逗笑了,他蹲下身去,伸手刮了刮他白嫩的脸颊,说:“就等你这句话呢!”
纪央文牵着他手,将他引向院长办公室。说:“以後你就跟我姓吧!我叫纪央文。”
纪央文独自纠结了一阵,默念着什麽。“辞掉过去,重开序章。你就叫纪辞序好吧?”
纪辞序想了想,不解道:“那不是辞去序章?很多文章开头都有序章的……”
“唔……大部分序章是为了吸引读者阅读兴趣,而你自己的人生篇章不需要那麽多观衆……辞去序章,直入正文啊!”
纪央文的手掌很大,包裹着他的小手,很温暖。
他笑着点点头:“可以。叔叔。”
纪央文犹豫再三,摇摇头:“你叫我叔叔不太妥当,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爷爷。”
纪央文看上去最多三十岁,如果他爸还在的话,应该跟他爸差不多的年纪,叫叔叔再合适不过。
他仰起头,眼里满是疑惑:“您那麽年轻,我为什麽要叫你爷爷呢?”
纪辞序从未见过他爸爸,每每好奇,妈妈却满眼悲伤地跟他说他没有爸爸。可他知道,没有爸爸他怎麽出生的呢。
他想,或许是爸爸走了,又或许是爸爸真走了。
纪央文笑得和蔼,摸着他的头发,想了想说:“因为啊你年纪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