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主子并未多做解释,他们也不好多问,就着手去给荷花池放水。
哗哗哗——
泛散着鎏金色波光的荷塘水,渐渐下沉了去,露出裸青的苔壁和大片璧色莲叶,淡粉鱼儿争先恐後地往浅水域里挤过去。
池水没有彻底放完,水深仅达一指之高。
谢瓒往池底望过去,只一眼,他稍稍怔住。
方才抛掷下去的莺鸟木雕,它消失不见了。
搜找每个角落,居然遍寻无获。
一个荒诞又诡谲的猜测,慢慢攀爬上了他的心头。
这个荷花池果真是有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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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诸同时,沈莺歌还在去往江陵府的路上,吴籍和沙弥临时改走水路,在上客船的时候,她要提着自己的行箧上去,却发现自己的行箧比寻常都要沉许多。
沈莺歌眼底露出了一股子异色,但异色很快被她掩盖了下去,等吴籍沙弥二人上船了去,她才提着行箧到属于自己的舱屋里,揭开行箧一望,里面居然藏着一个毛绒绒的小人儿。
“桃笙?”沈莺歌匪夷所思,拉上了舱窗前的簟帘,直至拉严实了以後,压低声音问道,“怎麽跟着来了?”
谢桃笙悉身都在抖,眼眶红红的,有哭过的痕迹,死死揪住沈莺歌的衣裾,想说些什麽,但说不出来,嗫嚅道:“长嫂……”
沈莺歌用食指指腹揩掉她的泪渍,顺势将她拢在身前,看着小姑娘的脖子,上面的掐痕浅淡了许多,
她猜测道:“是不是还在为二少爷的话而伤心难过,想着离家出走?”
谢瀛污蔑谢桃笙是给香囊做手脚的,诋毁她不是谢家人,而是西羌细作。
这些话,沈莺歌听着都觉得很伤人,更何况是一个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谢桃笙温吞地点了点头,不情不愿地承认了。
沈莺歌失笑,一晌将她歪歪扭扭地发髻重新整理了一遍,一晌道:“小傻瓜,你离了家,父亲和母亲都会担心的啊。”
“就是父亲出的主意,让我藏在长嫂的箱箧里,这样才能不声不响地离家。”
谢桃笙眼睛雾漉漉的,嗓音很轻,带着一股小心翼翼,解释道:“若直接跟长嫂说这个主意,长嫂肯定不会同意,我只好这样做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个诡异的念头突然蹿入沈莺歌的心房里。
为何三老爷谢隐,要以一种秘密的方式,将谢桃笙托付给她?
慢着,谢隐怎麽会知道她要离京的事?
她与谢瓒和离一事,是私底下处理的,她从未对谢府里的人说过。
莫非,谢隐也是罗生堂党人?
明面上有着体面的官职,实质上在暗中搜找着潜伏在谢府的羌谍?
谢隐将谢桃笙支开以後,那三房就只剩下吴氏了。
按谢隐的做法,是想瞒着女儿,给夫妻留出一个说话空间。
饶是沈莺歌再迟钝,也猜出了端倪。
谢桃笙的母亲吴氏,是有问题的。
如果她真的是羌谍,那右腕上很可能有着一道浓深的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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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桃花庵,午牌时分。
夏日的桃花开得正盛,馝馞的桃花香气天气炎炎,树间蝉鸣叫得很欢。
吴氏熬煮了解暑的冰镇酸梅汤,唤侍婢天音去唤六姑娘起早喝汤。天音寻了许久,都不曾找到六姑娘,正待回去告诉吴氏,却撞见了提早下值的三老爷。
谢隐屏退天音,去了正院,这一会儿吴氏正将冰镇酸梅汤端上桌。
夫妻俩直接打了个照面。
吴氏惊道:“老爷怎的这般早就回来了?”
谢隐的目光定格在了妻子的右腕处,那里缠绕着厚重的纱布。
谢隐温和地道:“今日下午休沐,我就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吴氏娴淡地笑了,一晌给丈夫盛了碗,递前去,“这是我新制的解暑汤,里中的梅子都是新摘的——对了,都快日上三竿了,谢桃笙怎的还没起床,我去看看她。”
吴氏正要起身,右腕却被一股平和的力道握住了。
“桃笙在府内快闷出病了,我委托给长嫂去江南玩几日。”
谢隐笑道,话回正题,“夫人腕间的伤,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