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喜欢穿女儿装的少年郎。
两人的世界观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时下,白轲在谢瓒近前俯身行礼。
谢瓒免了礼後,肃声直问:“昨夜二房丶三房各有什麽动静?”
白轲温然禀告道:“昨夜除了谢少夫人,有三人偷偷出过谢府,依次是二房老爷谢尧,三房太太吴氏,还有一位是谢臻的伴读向烛——向烛以前是谢少夫人的陪嫁婢子。”
“他们离开谢府做什麽?”
白轲道:“谢二老爷与吴氏先後去了西榆林巷里一座旧宅子里,待了拢共一个时辰才出来。向烛独自去了镇河塔旁的莲塘处烧纸钱,也是一个时辰後才回府。”
“三人之中,可有右腕受伤的?”
白轲忖了忖,凝声道:“据外面的探子来报,吴氏与向烛二人,右腕皆有白布包扎。”
一抹凝色拂掠过谢瓒的眉眼,他没有进一步下判断,沉默了一会儿:“他们的伤口,我会亲自查,我另有一个任务交给你。”
白轲以为是紧急且重要的任务,结果,主子让她离开谢府,去江陵府跟随一个人——沈莺歌。
并且定时汇报沈莺歌的一举一动。
白轲心下震动,他觉得自己挺有能耐的,为何要“大材小用”,去窥听一个已经与主子和离过的女子?
“事成之後,凌烟阁时兴的裙子随意挑走十件。”谢瓒慢条斯理道。
面对主子抛过来的条件,白轲的面色马上就变了,办事态度很热忱。
他领命称是,当下速速离去。
白轲离去後,青苍恭谨上前道:“主子,卑职这就将向烛和三房太太吩咐过来。”
谢瓒视线落在了支摘窗外不远处的荷花池,眸光轻轻一敛,摇了摇首:“不着急。”
他恍然想起,先前府内人人皆说,沈莺歌是突然从荷花池里出现的,守在府外的司阍并没有看到沈莺歌回府的痕迹。
既如此,长汀院里的荷花池,会不会有问题?
谢瓒打算去荷花池畔观望,囿于轮椅已坏,他并不能直接立起行走。
他静默了一会儿,平声道:“将拐杖取来。”
拐杖是提前在月湾村做好的,是他亲自裁作的。
男子的嗓音俨如风敲松竹,泛散着一阵冷沉而坚执的质地,听在衆人的耳屏之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青朔取来递给了他。
谢瓒右手执住竹笻,左手扶紧膝盖,修长峻直的身躯随着双腿的支撑力而微微上挪。
这一个刹那拉得格外长,世间仿佛就此停滞了流动,风停人静,时间的锚点悉数聚焦在男人所做的每一个动作上。
对寻常人而言非常轻松的起身直立动作,对他而言,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来完成。
谢瓒起身做直立动作之时,卢阔正提着药箱来长汀院复诊,不偏不巧地,他撞见了这一幕。
谢瓒手执竹笻,随着双膝从弯曲到挺直,他的身躯也渐渐直立起来,说是直立还不算精准,他是第一次尝试这种先前从未尝试的动作,身影保持直立了一秒钟,俨同厦宇之将倾,摇摇欲坠,眼看着楼要倒塌了。
所有人都为之拿捏了一把汗,甚至都想上前去搀扶。
但在临危之际,厦宇的地基是极其扎实的,阻止了倒塌的趋势。
谢瓒执住竹笻的那只手,骨节根根暴起,苍蓝色的青筋虬结,以藏龙卧虎之势,一路蔓延到了袖裾深邃处。
他堪堪维持住身躯的平衡。
甚至,还驱策着双腿,朝前颤巍巍地走动了几步,虽迈步的弧度甚小,行路的动作也不熟练,显得格外生涩。
但好歹是成功地站了起来。
卢阔记得自己说过,十年前沈贵妃弄残了谢瓒的双腿之後,他断没有再站起来的可能。
他劝谢瓒不要去轻易尝试,老老实实地坐轮椅安度好後半生,难道就不好吗?
这句十年前说过的话,化作一柄锋锐的利剑,穿过漫长的岁月,刺中了今日的他。
谢瓒将他说的“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迄今为止,他都还深刻地记得谢瓒说过的话——“我想试试。”
如今,他真的试着站了起来。
长汀院衆人静默地看着男人扶笻而行,缓缓地从寝屋挪动至荷花池畔。
一套动作下来,谢瓒微微喘息着,脸上也几乎毫无血色,额庭渗出了冷白的汗渍,汗渍沿着他的鬓角一路滑落下来,蘸湿了袖袂。
直至腿上的撑力用尽,他才放自己到荷花池壁上静静坐着,哪怕身体疲累已极,但他的眼神轻松从容,从袖裾里摸出了那只莺鸟木雕,往池中徐徐一掷。
伴随着一阵清越的坠水之响,莺鸟木雕逐渐沉入清澈碧蓝的池水之中。影子消失在了池面上。
随後,他吩咐:“将池水放净。”
青苍青朔心生困惑,好端端的,主子为何要突然要放干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