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夫人下意识後退了一步,凝声道:“你到底是谁?”
“才几年过去——”
沈莺歌慵懒地擡眼,眸梢一勾,“你就忘了本宫麽?”
忽然之间,熏艾的铜盆忽然蹿起了三尺之高的烈火,吓得那两个扇风的小沙弥拿不稳扇子,彷徨地跌坐在地上,敛声屏息。
谢老夫人露出悚意,这一回,她清清楚楚听到了“本宫”二字。
沈莺歌居然胆敢自称“本宫”。
她不是曲阳侯府的嫡长孙女麽,为何竟然会自称“本宫”?
迦南不知是看到了什麽,忽然露出惧色,面部筋肉剧烈地抖动起来,慌张地摇着串铃:“你本该往生,却仍然留在人间世!是十恶不赦的恶鬼!”
他对谢老夫人道:“她命当绝!否则将祸乱谢氏一族!”
神婆克制住惧意,继续抽打了几鞭子,鞭鞭入肉,但沈莺歌浑然感受不到疼似的,非但不露出恐惧,反而笑声愈发放肆。
她的笑声如暗夜里的桀桀鬼哭,响彻在整个幽闭的地窖之中,以电闪雷鸣之声作为伴奏,听得让人两股颤颤。
神婆和迦南都认为沈莺歌疯了。
晃铃狂舞,鞭声愈急,依和着外头越来越疾烈的雷雨声,依和着沉郁阴冷的氛围,依和着衆人跳得越来越快的心律声。
沈莺歌身体越疼痛,她的精神越亢奋,蕴藏在骨子的杀意,也愈浓稠。
砰——
神婆本要继续抽鞭打下去,翛忽之间,她听到了一阵“嘶嘶嘶”的声音,循声望去,骇然发现鞭子上,不知何时缠上来一条红色蝮蛇!
蝮蛇一晌朝着她吞吐着芯子,一晌粘腻地顺着鞭子攀上去,神婆吓得扔掉鞭子,但脱手的那一刹那,蝮蛇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如鹰隼似的猛扑上前,稳稳咬住了她颈部大动脉!
神婆的惨叫声回荡在整座地窖,驱邪法会被迫中止,迦南也没料到做法做到一半,中途杀出来一条来历不明的蝮蛇!
可他错了,蛇还远远不止一条!
无数蝮蛇如浓血一般,从头顶上的地缝迅速渗透,沿着昏黑的墙壁攀爬下,还有一部分直接砸到了两个小沙弥身上。
两人如中邪一般,一边极力挣脱蛇群的桎梏,一边发疯般四处奔跑,不慎撞在结实的墙壁上,撞得头破血流,最後被蝮蛇群吞噬,惨叫声成为了今夜的背景音。
空气里,那呛鼻浓郁的艾香,逐渐被浓稠的血腥气息包围。
谢老夫人和迦南已经被蝮蛇群彻底包围。
迦南逃无可逃,冷汗潸潸地跪地求饶,而谢老夫人因是恐惧,整个人隐隐发抖,她远远低估了沈莺歌的能耐!
虽然她不清楚这些蝮蛇为何从出现在地窖里,但绝对与沈莺歌脱不了干系!
因为蝮蛇群没有侵袭她!地窖里,唯有她一人安然无恙!
沈莺歌自称“本宫”,而迦南方才一直在说沈莺歌是遗留在人间世的恶鬼。
熟稔的口吻,熟稔的面部表情,熟稔的气场,以及过去一个月以来在谢府里的言行举止。
还有白昼时,她公然在佛殿里揭露,葛落梅杀过一个人,将她沉了塘。
种种记忆碎片在冥冥之中,连成了一条连贯的线索,指向了最终极的一个答案。
一个荒唐又惊悚的念头攀爬上了葛落梅的心头,她得知了意外的真相,眼角一阵痉挛,死死地盯向沈莺歌,口吻难掩惊惶:
“你丶你莫非是——沈贵妃?!”
轰隆——
深夜中一道明闪劈下,照得地窖一片惨白。
沈莺歌的五官在雷光的照彻之下,变得艳丽秾纤,俨如地狱爬回来的女修罗,眼底尽是烈火般的狂:“是,本宫回来了。”
女郎的话像是索命夺魄的丧钟,轰然敲响!
葛落梅踯躅地後退几步,平时的稳重自持在此一瞬轰然瓦解:“这丶这怎麽可能……”
“你不是已经死在了三年前,怎麽可能复活?!”
沈莺歌欣赏着对方面色的忌惮,不答反笑:“你在十多年前将本宫沉塘,那个池塘里的水,可真冷啊,冷得本宫一直到现在都记着。”
谢老夫人一哆嗦,掐碎了腕心的佛珠,珠子哐哐当当撒了一地。
当年沉塘一事,她做得非常隐秘,所知者寥寥无几,只有身边的亲信才知情。
二房丶三房不知道。
连谢瓒都极力瞒着。
沈莺歌居然知道,莫非她真的是……
谢老夫人的容色异彩纷呈,从最初的平静,到倨傲,转而震惊,最後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