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枭被辩驳得哑口无言,等夜游船停岸後,他就被梅孝臣和一衆羌兵擡下去了。
沈遒自始至终都在静观风浪起,看到玄枭在谢瓒面前吃了败仗,他亦是震动不轻,如果羌人计划失败,那他岂不是也跟着死定了?
沈遒坐立不安起来。
不知是要跟玄枭一起下船,还是继续呆在船上,跟谢瓒维持良好的关系。
但谢瓒这种狠而无心的权臣,焉会轻易放过他?
沈遒很快想起了崔氏,对啊,他需要马上去找崔氏,向她认错道歉,求她放过他,他从前都是被猪油蒙了心,
沈遒想去隔壁舱房,欲找崔氏,却被沈老夫人拿了个藤棍逮住,并一棍打下了船:“别再来骚扰我的媳妇,你就跟你的小妾好好过活去罢!”
沈遒从未如此狼狈过,被徐氏搀扶得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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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游船一路驰行到新宅不远处的长桥上,沈莺歌扶着沈老夫人去了新宅,崔氏提心吊胆了一整夜,见着两人出来,终于舒下了一口气,且道:“月色正圆着呢,快来赏月丶吃月饼罢!”
青苍和青朔都在庭院里帮忙摆桌子椅子,公孙娘和雅氏在堂厨里做月饼,谢桃笙与谢臻俱是挑着灯笼出来相迎。
谢臻一看到沈莺歌,眼眶就微微地红了,快步走到了沈莺歌面前:“母亲!”
这一句称呼可将沈老夫人与崔氏吓得不轻,女儿如此年青,怎的突然有了这麽大的一个儿子?
沈莺歌解释了原委之後,两个长辈适才恍然大悟。
沈莺歌主动拉着谢臻坐下,谢臻把在江陵府赈药的经历逐一说给了她听。
让她惊叹的,不只是谢臻拥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以及,他口吃的毛病也不治而愈了,能够流畅自如的说话了,个头也长高了不少,整个人就像一枝挺拔的松柏。
谢臻小心翼翼道:“母亲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呀?”
沈莺歌今夜心情好:“你说罢。”
谢臻拿来了两盏新制的红色灯笼,道:“这是六妹妹和我做的灯笼,我们想要委托觅青叔把它们挂在宅外的门楣处,但觅青叔身子未愈,还在养伤——你说对不对,桃笙?”
谢桃笙知道谢臻心底打着什麽算盘,腮帮子鼓鼓的,似乎在憋着笑,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简简单单,”沈莺歌没有看出端倪,一手拎着一盏灯笼,朗声道,“让我来。”
她拎着两盏大红灯笼就朝新宅外走,刚走到府门处,迎面就与谢瓒打了个照面。
男人换上了一席霜白色的圆领士服,身披藏青色外袍,眸如点漆,眼褶在卧蚕处敛出一份清浅的阴影,衬得神情温隽如水。皎洁的月色洒照下来,在他的五官打下了一层薄薄的光,近观起来,确有一份“陌上人如玉”的矜贵气质。
关键在于,谢瓒不坐轮椅的时候,沈莺歌就需要仰视他了,因为他的身量很高,她的个头只抵他的肩部。
男人坐轮椅与不坐轮椅,完全是两种气场。
沈莺歌已经习惯了他坐轮椅的模样了,如今他起身站了起来,她便觉得他变陌生了许多,好像不再是记忆里的那个隐忍克制丶狠而无心的谢相。
空气岑寂了好几秒。
还是谢瓒率先打破了这一片尴尬的沉默,道:“要挂灯笼?”
沈莺歌点了点头。
“我来罢。”他朝着她伸出手。
这时,青苍搬来了一张木梯子,道:“沈姑娘,梯子来了……”
他看到在府门对峙的两人,蓦然觉得自己出现得有些不合时宜,连忙放下梯子就走了。
沈莺歌没将灯笼给谢瓒,努了努下颔,嗓音不凉不淡:“扶着梯子。”
谢瓒温驯地说“好”。
平素刀剑相向的一对男女,陷入了久违的和平沉静的氛围里。
沈莺歌徐徐攀上木梯,将大红灯笼高高挂在门楣上。
忙活时,谢瓒一直望着她。
月色如纷纷扬扬的一层绒雪,均匀地洒在空气里,女郎面上的妆容减淡了几分,露出了铅华濯尽的本色,她睫毛秾纤细密,轻微扇动时如一片微晕的森林,一切情绪都藏在了森林,教人看不清真切。
谢瓒猜不透沈莺歌在想什麽,她大抵是知道一些真相了,若凶他一顿,他或许还会好受些,但她太安静了,什麽也没问。
“选东边,还是选西边?”挂完灯笼後,沈莺歌从木梯上来,夜里风大,吹动着她鬓间的发丝,连带着将她的话吹到了谢瓒的耳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