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漫长煎熬,十年忍辱负重,她熬成了贵妃,不论地位还是权势,都是宿容棠所不能企及的。
……
前世种种如过眼云烟,在沈莺歌眼前掠过。
她长身静立在谢瓒身旁,对着重帘背後的宿太後行礼。
宿太後似乎没有料到谢瓒会带新妇同来,说正事前,她在身侧摆了一个椅子,朝着沈莺歌招手:“哀家一直挂念着延暻新妇的安康,坐过来,让哀家看看。”
暌违三年未见,宿容棠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笑面虎。
沈莺歌是想上前去,好生跟这位死对头叙叙旧,但谢瓒没有挪动位置,他不动,她就不能动。
沈莺歌生出纳罕之意,遂用右胳膊暗自捅了一下谢瓒,让他动身,但刚捅一下,右手腕反而被他在大袖之下牢牢牵住,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原来这厮是故意的,拖住她,让她在宿太後面前骑虎难下。
沈莺歌明面上不好跟谢瓒斗法,只好故作虚弱地掩唇咳嗽数声:“臣妇病情未愈,唯恐过了病气给太後娘娘。”
宿太後有急事在身,也没有去在意这个小插曲了,彼此客套了一番,继而直奔主题:“半个时辰前,平蓁长公主失踪了,事关今夜和谈一事,牵涉重大,万望左相能够襄助左右。”
为何宿容棠要特意委托谢瓒找人?
原因很明确,这楼船上下的兵力,绝大多数皆是羌兵把守,谢瓒与羌臣关系甚善,在羌人心目有一席之地,他亲自来找人,能调动的人越多,速度肯定能够越快。
只是,沈莺歌没想过,宿容棠会是保和派。
西羌提出的谈和条件之一,是要求大嵩王廷每年送出一个公主去和亲。
赵徽年岁尚浅,尚未娶妻纳妃,公主的人选只能从旧朝嫔妃的子嗣来挑。
宿容棠没有女儿,就从後宫一位病殁的妃嫔那里认养了一个女儿,当做赵徽的妹妹,赐名赵蓁,赐号平蓁长公主。
长公主的名头,听着尊贵是尊贵,实则不然。
沈莺歌心底暗忖,宿容棠说“平蓁长公主不见”,很可能就是逃跑了,本人不想被送去西羌和亲也未可知。
沈莺歌不是很想同意太後的旨意。
毕竟,没有哪个女子会想要离开故里,甘愿远嫁,一路颠沛流离,去一个随时可能会葬送性命的国度。就像当初,沈莺歌被羌王盯上,沦为通缉犯,不论逃到何处,都无安身之处,只能沦为他人的附庸,仰人鼻息。
除了谈和,难道就没有旁的办法了?
怔神之时,听闻身侧的谢瓒道:“微臣会将长公主寻回。”
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仿佛金丸跌入泥沼,看似掀起一点点涟漪,实则微澜水面之下暗涛汹涌。
沈莺歌下意识看了谢瓒一眼,心情颇为复杂。
两人双双离去後,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搴开了垂帘,宿容棠眯了眯眼,沉静地注视着沈莺歌离去的背影。
灯火恍惚了离者的背影,那一道身影仿佛化作了记忆那人,仿佛是一道最深的梦魇翻涌席卷而至。
哪怕三年消逝而去,宿容棠听到故人的名讳,哪怕方才那个女子只是碰巧同名同姓,但她还是会忍不住颤栗了一下。
戍守在旁侧的晴霜姑姑觉察到太後的异色,以为她是担忧平蓁长公主的安危,遂出言安抚道:“太後仔细休息养神,平蓁长公主纵使要逃,也根本逃不出这艘船,航船上下皆有羌兵把守,她一个姑娘家,能够逃得到哪里去?相信很快就会被找回来的。”
宿太後拢回心神,面容变得肃穆起来,
“平蓁终究不是哀家亲自生养的,与哀家始终不是一条心,她还有武艺傍身,与宫里头其他公主都不同,哀家就怕她会捅出什麽篓子,坏了事。”
晴霜姑姑安抚道:“平蓁再如何桀骜难驯,身上到底流着赵氏一族的血脉,不可能如此没个轻重,指不定她就是出去透个气,想通了以後就会回来了。”
宿太後阖拢了眼:“但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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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太後栖宿的舱屋,谢瓒吩咐羌兵先从底层搜人。
一听要先搜底层,沈莺歌脊梁骨一阵发凉。
黎沧麾下的天宿卫旧部,就藏在底层的煤室里,僞装成船役和挑夫的样子,若是真让羌兵去搜底层,显然对她极为不利,更不利于後期局势的开展!
“且慢——”沈莺歌道。
谢瓒正要走,发现袖裾被人轻轻扯住,他顺着袖口擡眸望向沈莺歌,疏淡地挑了挑眉。
沈莺歌勉强挤出一个笑脸,露出罕见的忸怩意味:“那个……”
她一副欲言又止之色,谢瓒静静地看着她,淡声问:“怎麽?”
沈莺歌看向别处,不自在道:“我现在想去更衣……”
更衣的潜台词,就是如厕。
“先忍忍。”谢瓒冷情地朝前走,“先找到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