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她不可能被指摘为“祸国殃民”,不可能被羌王盯上沦为通缉犯,更不可能在翊坤宫里自刎。
至少她还会安然地活着,活在他身边。
……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按理来说,这个世上是没有後悔药可吃的。
沈贵妃死去的未来三年里,他表面上是令满朝文武闻风丧胆的一朝独相,权倾朝野。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踏上了归京的马车,谢瓒唤来青朔:“送一封信给平蓁,让她留意一下,扬州府的赌坊里有没有沈挚这个人。”
青朔领命称是,速速离去。
上辈子他与沈莺歌之间所欠下的种种遗憾,他会一一给她补上。
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他亦绝对不会轻拿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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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苏州府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个细微的小插曲。
一个落魄的妇人在城门口匆匆忙忙拦跪伏着,以截住谢瓒的马车,央求他施舍慈悲。
车把式告诉谢瓒,是沈家的弃妇徐氏。
徐氏在这些年兢兢业业为沈遒经营侯府家业,然而,沈遒以通敌叛国之罪被俘後,徐氏所操持着的一切就化为了乌有,名下的産业悉数充公。
徐氏与两个儿女,被沈老夫人逐出沈家後,在苏州府毫无立锥之地,阮囊羞涩,只得过上了四处乞讨的生活。
徐氏想去新宅子求见沈老夫人,但她敲烂了手,喊破了喉咙,只等来一盆泼天的寒水,寒水将她淋得通身使了个透彻,好不狼狈。
守门的司阍警告她,若她再来叨扰沈老夫人的安宁,下次就报官了。
徐氏悲戚地意识到,沈老夫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收留她了。
她咬紧牙关,拉着一双儿女去市井里闹,说自己被沈家逐出家门也就罢了,竟然连沈家的骨肉也一起抛弃,这还有王法吗?
她想扮弱卖惨,诋毁沈家的清誉,结果,路过的所有行客皆拿臭鸡蛋丶烂菜叶扔掷在她周身。
原来,她所做的那些恶事——不论是迫害崔氏,还是襄助沈遒烧死沈老夫人和谢少夫人,抑或着是变卖沈家産物——早已传遍了整座苏州府,她变成了一盘活生生的痰盂,千人唾,万人憎,端的是人憎狗厌。
走投无路之下,徐氏想到了那个手眼通天的谢相。
她好说歹说也是沈莺歌的姨娘,对沈莺歌没有生恩也有养恩,谢相看在这个份儿上,怎麽着也得关照一下自己罢?
徐氏就找准了时机,趁着谢瓒的马车即将出城,遂故作娇怜地拦住了马车,跪求谢瓒的施舍。
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苏州府百姓的面,谢瓒不可能驱逐她。
果不其然,谢瓒并没有吩咐车把式赶她离开,而是赏赐下了一样物件。
是一只焕发着璀璨光亮的明黄金碗。
车把式笑意宴宴对徐氏道:“这可是御赐之物,拿着吧,徐娘子既可以拿来当掉换取家用,也可以拿去乞讨,衆人看在谢相的面子上,不会轻看徐娘子一分的。”
马车踩着辚辚之声远去。
徐氏的面庞却一寸一寸地惨淡了下去。
这一只金碗,在她而言,完全就是一只烫手的山芋!
都说了是御赐之物,那自然是无价之宝,拿去当铺典当,谁敢买下?
并且,她若持着金碗去乞讨,也不可能会有人敢扔钱进去!
不论是拿去典当,还是乞讨,都说对天子大大的不敬!
徐氏捧着金碗,如罹雷殛,瘫坐在车来人往的地上,傻愣着,动弹不得。
……
天宿卫归朝後,小皇帝在琼华台设下夜宴庆贺,以飨衆臣。
宿容棠原本想称疾不去,但小皇帝亲自来寿康宫请她出席。
赵徽此举,委实有些出乎宿容棠的预料。
打从废太子赵溆回归之後,她与赵徽的母子关系就变得格外僵硬。
虽说赵溆每日都会按时来寿康宫请安,但宿容棠开始觉得自己与他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他不再什麽事都向她诉说了,行止之间皆是渗透着一层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