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伯暄料想他有如此反应,就连自己得知此事时都颇觉震惊,“不过,你离开後,有关此事似乎不了了之,陛下更是下令,今後内宫不再纳人。”
话已至此,他也不好多说什麽,只是擡起眼帘看了眼兰沉,见对方神情恍惚,猜想应当能有所明了,故而点到为止。
兰沉一言不发,某些难以言喻的情绪破土而出,缓缓占据他的身心,他垂着眼眸,摊开手心,望着静静躺在掌心的梨膏糖,随後慢慢剥开糖衣,无声含进了嘴里。
熟悉的味道让他喉间哽住,鼻尖发酸,克制许久的情绪险些犹如决堤,险些令他失控。
秦伯暄看破不说破,只提醒道:“云泽,回屋让自己歇会儿吧。”
兰沉不敢擡眸,他不欲让衆人发现自己的异样,连忙从圈椅中起身,握住手里的发簪,轻声道:“先失陪一下。”
他现在急需冷静,所以他离开的脚步很快,快到如同落荒而逃。
直到房门被阖上的那一刻,他贴着门滑落在地,抱着双臂埋头在膝盖,憋着声音低低抽泣。
“云泽。”
突如其来的轻唤,让兰沉为之一愣,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哭出了幻觉,他缓慢擡首,发现自己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中,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张他日思夜想的面容惊现眼前。
是燕赫。
是燕赫吗?
刹那间,兰沉难以置信愣在原地,这分明是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场景,怎会发生在面前?
他以为自己仍在梦中,伸出去的手指在半空中微微颤抖,却不敢轻易触碰,生怕这一切只是虚幻,一触即溃。
泪眼朦胧中,他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交织着错愕和意外,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模糊了界限,他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他多希望这一刻是永恒。
“是你吗?”他小声哽咽,“长赢,真的是你吗?”
话音刚落,他被一道力气猛地拉进了怀里。
触碰之际,兰沉用力搂住他的脖颈,埋在他的颈窝里撕心裂肺地哭着,委屈崩溃的痛哭令燕赫几近心碎。
燕赫将他抱起,落座圈椅中,把他放在腿上,任由他驮在肩膀抽噎,轻抚他瘦削的背脊。
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燕赫低声道:“若我不来,你打算与我此生不复相见吗?”
兰沉浑身酸楚麻木,除了紧紧搂着他以外什麽都做不了。
燕赫适才掂了掂他的身子,明显发现他轻了许多,眼底的无奈更甚,“那日以後,宫中无人敢提及你,我以为,是你不想见我,直到我得知你离宫,才发现你竟这般狠心。”
在他得知兰沉悄悄离开後,虽未铺天盖地找人,却在暗中命察子寻到了府邸所在,每日命察子回禀兰沉的所有事宜,盼着两人能相见。
然而,他没等来兰沉的回头,先等来兰沉不适的消息,得知此事,他再也按捺不住现身在兰沉面前。
倘若他知晓兰沉会伤心至此,他早该出现,而非藏在暗处被牵挂折磨。
燕赫也不管他是否回应自己,更像在自言自语,“云泽,我知你心志在天下百姓,若将你随意困于内宫,必难弥补少年志,你愿此身长报国,我不会阻拦你半分,更不会筑牢笼禁锢你,长路漫漫也将伴你左右,我支持你做任何事,唯独你要离开这件事,恕我无法答应。”
他要兰沉做自己,哪怕将来道路是曲折的,他也要兰沉的前途有无限光明。
当听闻此言时,兰沉再次抱紧了他,无法用言语回应他,只能用举止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眼泪撕开他的眼眶,叫嚣着他埋藏的真心。
他在燕赫怀中哭了好久好久,等到哭累的那一刻,抽泣声渐消,他才贴近燕赫耳边,哑着嗓子回应道:“我很想你。”
很想,很想。
他松开燕赫的脖颈,从袖口中取出那枚对簪,在两人之间展开。
燕赫端详少顷,眸中含笑,“你亏欠我的。”
兰沉吸着发红的鼻子,选了一支为他戴上,莹润的美眸中倒映着簪子的光华,慢慢的,燕赫沉郁的眉眼落在瞳孔里。
他轻轻捧着燕赫的脸颊,俯首相望,千言万语不过碎语呢喃,情欲与寂寞轰鸣,难休惊他穿肠念想。
“长赢。”兰沉道,“我的陛下。”
他喊得那样珍重,像极了失而复得的爱人。
燕赫总为他眉眼潋滟动容,仰头吻了吻他泛红的眼角,二人于黑暗中耳鬓厮磨片刻,贪恋阔别许久方寻得的温存。
“云泽。”燕赫道,“准备好了吗?”
他们将于深渊中携手,从此踏破世俗风霜,直至黎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