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来他们走得悄无声息,若非长乐殿有他们曾经的痕迹尚在,几乎叫人怀疑从未出现过兰沉此人。
兰英一路兴致勃勃,抵达新宅的几日也适应得很好。
反观兰沉,虽然积极打理兰氏馀下的商铺行当,整日早出晚归,却始终郁郁寡欢,不出一月竟消瘦许多。
兰英见他过分憔悴心生担忧,且她年幼,心思单纯,见状以为兰沉生病,遂认为需大夫相助,所以寻机去找了秦伯暄,请他上门为兰沉诊治。
得知此事时,兰沉正从外面回府,从兰英口中了解原因後有些哭笑不得,但他并未拒绝,毕竟孩子能懂什麽呢。
夜色已深,兰沉挂念她需念书,索性应下,“那秦太医可答应你了?”
两人这会儿正坐在院子的树下乘凉,一大一小面对面,兰英双脚还不能着地,两条小腿晃悠着,听闻时咧嘴笑道:“当然啦,秦太医说了三日後来。”
兰沉无奈道:“那你可要备礼感谢他。”
兰英似被点醒,猛地一拍脑袋,奶声奶气道:“我险些忘记了,多亏小舅舅提醒!我明日起一定好好准备。”
兰沉道:“不着急,还有三日呢。”
兰英歪着脑袋笑道:“小舅舅不要愁眉苦脸,我也会给你准备。”
两人闲聊一会儿念书之事後,兰沉命奶娘将兰英带回去歇息,之後一人在院中独坐。
他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想到今日还未用膳,拿起点心随意对付了口,奈何食之无味,不过咬了一口便搁置,顺手拿了颗糖塞嘴里。
这并非梨膏糖,而是他在街上随意买的零嘴,那摊贩说可以润喉,他便买了许多放在身上。
他每日早出晚归,一旦交谈多了,喉咙就会不适,可他每逢想起要吃糖时,又发现自己忘了带,久而久之,他只能命人在家中各种显眼的地方摆上糖,以便能吃得上。
然而,每当吃糖,他总会不由自主想到梨膏糖,想到燕赫。
离宫将近一月,他借各种事情使自己忙碌,忙得忘记用膳,累得倒头就睡,却依旧无法抹掉对燕赫的牵挂。
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离开燕赫能过得很好,但事实证明,他过得并不好。
试问他和燕赫亲密无间的时日,不过短短三个月,可偏偏是这三个月的相处,让如今的他每逢回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燕赫了解他的习性,清楚他的口味,熟悉他的起居用度,正因有了恰到好处的舒适,才能令他时时刻刻都能专心自我。
而这些细枝末节,绝非短短三个月能摸索清楚的。
他越是反复怀疑,便越无法忘记燕赫,时至今日,时至此刻,他还是很想燕赫。
夜风微凉,拂起兰沉额角青丝,他端起茶杯,指尖微不可察的颤抖着,慢慢抿了口温水,艰涩咽下口中的糖,敛起眼底的情绪,悄悄吸了吸鼻子。
转眼三日过去,奈何兰沉忙忘了和兰英的约定,等他想起时,已是黄昏落日之际,幸好他今日前去的商铺不远,快马加鞭半个时辰亦能回到。
途中他想到今日失约,不由生了亏欠,干脆寻了店铺停下,打算为兰英和秦伯暄备礼送上。
挑选时,掌柜笑脸盈盈上前,见他正专注望着其中的发簪,连忙介绍道:“这位公子好眼光,此物乃是西域的对簪,誉为成双成对。”
这对簪子的工艺精致无比,烛光下依旧熠熠生辉,款式虽简单,但镶嵌着璀璨夺目的宝石,簪体有精雕细琢的复杂纹路,其图纹高贵神秘,无疑是价值连城的贵重之物。
兰沉巡睃一圈店铺,此处位置虽小,但稀奇古怪的东西应有尽有,加之此地常有异族商人出现,估摸交易了不少东西。
掌柜话不算多,主打做你情我愿的买卖,只是见兰沉相貌生得俊,才忍不住多说两句。
兰沉之所以看中这簪子,是以想到燕赫平日束发的习惯,燕赫的青丝比常人的偏短,那是他目睹父母双亡後,因无法为父母报仇而断发,当时兰沉得知此事,曾想过送一支簪子给燕赫,奈何欠到如今,已失去了再送的机会了。
掌柜说完後,兰沉也不问价,直接请他打包,随後回了家中。
当他推开门,踏入家门时,惊讶地发现家中灯火通明,温暖的光芒驱散了往日的冷清,空气中弥漫着不寻常的热闹,偶尔传来的欢声笑语,让他的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流,像极了家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而亲切。
有那一瞬间,他以为燕赫来了。
直到秦伯暄一家大小出现眼前时,他并非失望,而是有一丝失落缠在心头,犹如置身潮湿的雨雾中难以走出。
府邸难得热闹,兰沉也露出久违的浅笑,他望着秦伯暄其乐融融的一家,发自内心为他们感到喜悦的同时,内心的失落竟愈发明显。
恰逢此时,秦夫人朝他投来目光,兰沉察觉时连忙回神,强行扯了抹笑。
秦夫人轻拍夫君道:“天色不早了,还不给公子把脉吗?”
秦伯暄留意了整晚,从怀中取了颗梨膏糖递给兰沉,“解铃还须系铃人。”
见到梨膏糖时,兰沉恍惚了一瞬,缓缓拿起那颗梨膏糖在手,迟迟不舍得剥开来吃。
秦伯暄道:“对了,我听闻你离宫前,陛下已暗中下旨欲将你册封为皇後,未料你竟将凤印归还。”
兰沉骤地擡首,意外看着他,有些匪夷所思,“你说。。。。。。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