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勒马(三)
林世镜迂回婉转了这麽久,四年前那件事他碰也不敢碰。
偏她要自揭伤疤,将他们之间最不能提的那件事摆到明面上,抱着他不让他走,非要他给个说法。
林世镜轻轻抚过她长发,其实她这样聪明,什麽猜不到呢?
王若芙仰起头,一双狐狸般的眼睛水盈盈的:“你告诉我好不好?你不要再瞒我了……”
她冷得瑟缩一下,更深地埋进他怀里,“我猜到了,我都猜到了,你还是站在我这边对不对?你从来不是真心觉得我错了,从来没有想过要害我,从来没说过……我的文章……是假的……”
林世镜将她横抱起来,轻轻放到榻上,又给她盖好被衾,犹嫌不够暖,脱下身上的深紫披风围在她肩头。
王若芙拽住他袖袍,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她死死盯着他,近乎绝望悲咽:“林世镜,我要一个答案……”
“是。”
林世镜捧起她的脸,珍重道:“都是我演给圣上看的。”
他轻轻拥着她,摩挲她後背,好半晌,王若芙才停下了颤抖。
她握紧他的手,眼眶红红地看着他:“为什麽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害得她当时以为,他真的想害死她。
林世镜温声解释给她听:“因为这个计划本身也太仓促了,那些日子你在官署,又有我们俩情意淡了的风言风语,我想应当是最好的时机,就自作主张……没来得及和你通气。再者,我也怕我若是告诉了你,我们俩……演不好……”
萧子声何等人物?林世镜花了几个日夜做出僞证,仍觉得不能取信于他,思索再三,几乎经历了一番撕心裂肺的拉扯,才决意将最狠的一刀定在南广毒窟案。
果然,萧颂一看他呈上的证据,就信了他是真的要杀死王若芙。
发难来得太快太突然,以至于林世镜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她,她就在朝堂之上被萧颂褫夺了那身天官紫袍。
“你是何时回过味来的?”林世镜将她十指拢在掌心,轻声问。
王若芙倚在他肩头,低声回:“在我敲登闻鼓之前。”
太极殿祸起之初,王若芙整个人都是混沌的,一切都来得太快太急了。
先是柴闳,这便也罢了。後来林世镜亲自指控她在南广毒窟案中受贿,质疑那篇文章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她当即就乱了,那时她也和子声一样,心里想着:林世镜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吗?
他不会的。他知道那不仅是王若芙这一世的信仰,更是她重活一次九死不悔追寻的意义。
是以太极殿上,她也信了,林世镜真的背叛了她。
最後……那份证据又是若蔷亲自呈上来的。
王若芙彼时只觉得气血上涌,恨不得死在当场,也不要面对这些她最信任最爱的人,一个一个地弃了她。
其实离开太极殿後,她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无论如何说不上来。
直到她进了廷尉法狱,足足冷静了月馀之後,才有一个念头浮上来:
她与立场,在林世镜那里,究竟哪个更重要?
她与萧领和腹中的孩子,若蔷的天平又偏向哪一边?
打通一切关窍的,是她忽地想起林世镜那双多情的桃花眼。
他复明了。
何时复明的?谁帮他的?
答案昭然若揭。
只有萧颂,只有千秋殿最高处的君主,才能允许林世镜复明,并且帮他隐下复明的消息。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
林世镜带给萧颂的“利”是什麽?他究竟付出了什麽代价,才让任他失明数年的圣上,最後赐了他那株复明的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