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我哄你睡觉
夏有木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他擡眼望去,不是池舒雨。
“阿姨,你好,池舒雨在家吗?听说他今天没去上学?”他规规矩矩地问好。
舒媛也没想到对方会直接找上门,但现在还真不是个嘘寒问暖的好时机。
“嗯,他有点不舒服,我帮他请了一天假,现在应该睡下了,不用担心,明天他就会去上学。”舒媛说。
夏有木往门缝里看了一眼,想问能不能进去看看他,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怕自己真进去了又影响对方休息。
夏有木收回目光,“好,那我先回学校上课了,对了,阿姨,如果他睡醒了可以转告他看下信息吗?”
舒媛微笑的表情一顿,无奈之下点点头,打发他走了。
门关上,舒媛来到池舒雨房门,轻轻敲了敲,没人应,正打算直接找钥匙进去时,电话响了。
接通电话,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先一步发出急促的声音。
“你好,是池文清的家属吗?这里是吉林省四平市交通大队第二支队,您的家人在伊通自治县的G229国道上出了交通事故,由于事故严重,池文清先生当场死亡,现经援救,遗体已被送往本县……”
後面的话舒媛已经听不太清了。
两分钟後,舒媛就已经拿着各种证件,出发前往吉林省了。
半个小时後,到达机场了才想起池舒雨,她又给池舒雨的爷爷打去了电话。
言简意赅地说清了情况,听筒里足足有五六分钟没人说话,没有任何声响发出,她担心老头子受到惊吓,晕了过去,正准备挂断给许诺他妈打电话时,听筒又传来了声音,“去吧,去把孩子他爸带回家,小雨这边不用担心。”
一句带回家,舒媛也崩不住了,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中央,缓缓低下身子,颤抖着嗓音说:“好,我去把文清带回家。”
落地吉林省,天色早已漆黑,舒媛立马打车前往伊通镇人民医院。
到医院时,已经凌晨一点了,一下车,她就听到各种哭喊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医院门口,有哭喊着进去,也有出来的人。
她跟随进去的人群,慢慢走向人潮最汹涌,最聒噪的地方。
她随手拉过一位交警,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与池文清的名字,交警便领着他走向了医院的最底层,渐渐离开吵闹的人群,渐渐听到更加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停尸间,他们停下脚步的地方。
交警转头跟门口值班的人说了几句,那人就打开门,领她进去,冰冷的空气席卷而来,走了几步,就停在一个隔间前。
值班人开口:“送来的时候,整个身体已经被压烂了一半,幸好手机握在没被压住的那边,要不然连家都回不去了。”
舒媛听不清对方的话,无神地看着对方将隔间拉出,漏出一个白色袋子,她伸出手,摸到了拉链头上,一秒又一秒过去,始终没有勇气拉开,她放弃了。
她扶着冰冷的金属墙面,慢慢蹲在地上。
真是可笑!她与池文清也算青梅竹马,年少生出的爱恋败给了时间,败给了聚少离多,几年的互相纠缠折磨,终于要到了各自安好的时候,居然,居然最後败给了死亡!
舒媛想着想着,居然笑着哭了。
老天爷真会捉弄人,一切来得这麽凶猛,来得这麽突然,她忽然捶打了一下地面,骂道:“池文清,你他妈就是个王八蛋,不是说好了,等小雨长大,咱们就彻底分道扬镳吗?现在好了,你他妈就留我一个人面对小雨,你可真自私,撒手人寰,什麽也不用管了,你给我醒过来!”说罢,她猛然起身,推动台面上那毫无生气的袋子。
“你他妈自己起来跟小雨说,我们变成这样真的怪我吗?都怪你!是你常年不在家,是你钻进你那该死的研究里可以几个月不回电话!是你!都是你。”她一下一下拍打着袋子旁边空出来的金属台面。
旁边的交警见她情绪太激动,连忙过来拉着人出去,值班人员也利索地将人推了回去。
外面,原来的哭喊声又加了一道更加刺耳的声音陆陆续续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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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正文到自家儿子门前,徘徊了许久,整理好了表情才开门进去。
七十多岁的老头身体已经渐渐消瘦,单薄的背脊透过轻薄的衣服面料也能看清骨痕,他进门後,径直走向池舒雨房门前,敲了敲,无人应。
他开口:“小雨,爷爷来了也不开门吗?”
过了半晌,房门打开,漏出池舒雨整张通红又微肿的脸了。
池正文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造孽啊,真是造孽。
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拍了拍对方,“小雨,再过几天就是高考了,什麽事我们等考试结束了再说,到时候有什麽委屈爷爷替你做主,你也知道,你辛苦了这麽久不想白费吧,爷爷也老了,经不住你们年轻人的折腾了。”
池舒雨头疼,啊,原来爷爷也知道吗?什麽时候知道的呢?
无所谓了。
啊,对了,还要高考呢,还要和夏有木去芬兰呢。
是得打起精神了。
他顺了顺气,平了平心,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