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屋子很老旧,门口的碎石子路上长满青苔和棕色的丶有着细小的茎的藓类。顺着台阶走下去,不远处就是怪石嶙峋的大海。滩涂遍布,水坑里映出一洼又一洼凌乱的阴云和低空飞过的海鸟。
那条石子路旁挂着盏昏黄的白玻璃灯,它挂在褪色的门上,柔色的光显得那一团空气暖烘烘的。门把手已经被摩擦出黄色光亮,雕花消退,光滑的把手忽闪忽闪倒映着海上的暗光。
这屋子很僻静,青铜色的管道镶嵌在墙壁一角,窗户琉璃窗上的图案很是华丽,在窗户下撒了一堆废米粥,几只小雀在啄食,时不时擡起头,仰天嘶叫两声。
在凄冷恐怖的大海边,这间房子显得岌岌可危。它太小,却也能在寒风和雷雨区做一处避难所。
他听到了有人讲话,隐隐约约的讲话,轰鸣巨响後戛然而止。
然後是急促错乱的喘息,有人向他奔跑而来。
奔跑而来。
一直向他跑来,来到黑暗中。
他已经学会了服从,背负使命和规训前行是他的习惯。
都没有关系。
隐忍和沉默是他最坚硬如铁的保护伞。
都没有关系。
哪怕………跪拜记忆面前,将来自己忍受侮辱,作为一种牺牲,去品尝漫长人生的寂寞。
都没有关系。
你喜欢什麽样的人?
他大张着眼睛。
你喜欢什麽样的人?
他冲着火光冲天的远处看去,有人逆着火光和黑烟,向他奔跑而来。
又是荷花池,他站在那个人身後,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实在忍不住发出声音。
那个人回头看他。他强撑着笑容,故作矜持地同他搭话,“是好运气。”
是好运气。
因为遇见了,是命运的恩赐,是灰色的记忆垃圾中,被千千万万碎片故意埋藏着的,掩盖不了的,最最闪光的秘密。
他竭力伸出血污满满的手,冲着视野尽头晃动的身影用力伸出去。
在陷入沉睡前,他迷迷糊糊地想,如果真的遇到了……一定要保护啊,那是自己要放在心里最深处,最珍视的人啊,要竖起高高的壁垒,要把自己武装成最坚不可摧的高塔,为对方遮挡所有风雨和伤害。
在那一刻,他忽然懂得时约礼要他坚强的意义。
他要学会这些,哪怕誓于死节,脉动骤停。
“你醒了。”有人说。
梦醒了。
他睁开眼睛,处地昏暗,闻命正在黑暗中,默默看他。
闻命看着他的颈边,感觉空气里突然堆积了新的尘土,于是他跪在时敬之身侧,轻手轻脚给他换下被冷汗湿透的衣服。
“你醒了。”他凑过去,对上时敬之明亮的眼睛。
对方若有所查,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看向床边。
闻命很一丝不茍,他从时敬之上方移开,放下柔软亲肤的布料。
然後,他顺着时敬之的目光望出去,拨开云雾般轻盈的薄被,暴露出时敬之视线停留的地方。
那是一副紧紧铐在床头的手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