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想知道——”闻命打断他:“等我看完,我再告诉你。”
时敬之眼睛向驾驶座瞟。
闻命以目示意。
“……我想要通讯器。”
“在我裤兜里。”闻命目视前方:“我开车不方便,你自己来掏?”
时敬之:“……”
“要这个干嘛?又没人给你打电话。就没点私人时间?不知道下班时间不接电话?”闻命一打方向盘:“少玩通讯器多看看身边的人。”
“我想看看餐厅…”这句话声音很小,时敬之清清嗓子,相当泰然自若地摸过咖啡杯喝了一口,再放回去,动作非常迅速,“你想吃哪家?”
“怎麽?”闻命打断他:“想请客?”
“感谢你帮忙。”时敬之克制道,“有什麽倾向吗——”
“外面雨很大。”闻命瞥他一眼,冲着刚刚变小的雨夹雪加速提档,嗤笑一声,“要不要席天慕地涮个火锅?亲近亲近大自然。”
“……”时敬之微微靠近後椅中,面无表情。三秒後,他缓缓展露笑容,侧过身,优雅而极有风度地望向对方:“也不是不行。”
他眼看着对方身体一僵,白而薄的脸上浮现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继续语气温柔道:“去露天体育场还是海底电梯?实在不行咱约个战损风的楼顶,饮雪吃土喝西北风,权当体验生活了。”
闻命:“……”
他猛然捞起架子上的咖啡喝了一大口。
等不动声色地把整杯喝完,他才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衣最顶端的纽扣,随手松了松领带。
然後在时敬之古怪的目光里,面不改色道:“吃什麽吃。回家吃,我炖了小羊排。”
*
“欢迎您莅临指导——”接待的人员说着,不管是出于对大臣亲临现场这件事的考量,还是对沈方慈本人的忌惮,贝伦步履大厦管辖区的负责人相当不敢懈怠——应该说是严阵以待,开发商丶居委会丶自治中心负责人丶商户联合会会长丶新市民登记处负责人……林林总总站了数十人,完全像是要办晚会。
沈方慈擡手拒绝对方递来的保护头盔,并在对方无比疑惑的目光里,关闭了通讯器上的实时地图——
“不需要——”沈方慈淡淡地说:“很久没来了。”
“不过依然很熟悉。”她擡步走进阴暗潮湿的巷口,“随便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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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西北小羊排汤,西北手抓饭,西北土豆丝炒鸡蛋,济之桂花红豆莲子汤,清炒上海青,惠灵顿牛排,蔓越莓司康,蜂蜜玫瑰鲜花饼,并两瓶白花蛇草陈皮苏打水。
时敬之逼着自己坚强地坐在闻命对面,坚定地吃完这一顿饭。
事实上,一开始他的确如坐针毡,但是当他吞下一口手抓饭後,一切烦恼瞬间抛诸脑後,甚至不知不觉添了三碗,并在闻命异样的目光中,眼疾手快将锅底揩干净。
“别人家的饭就是香。呵。”闻命不咸不淡道。说着将那盘几乎没怎麽动过的惠灵顿牛排收拾干净,转身去厨房洗碗。
时敬之深吸一口气,非常有涵养地没有反驳,抄起苏打水猛灌半瓶。
心底暗骂,猪都不吃。
宛如喂猪的闻命在十几分钟洗完碗,非常绅士丶客套丶周到地端出一盒由灰枣丶花生丶桂圆丶莲子糖组成的干果,并一古拙的装了茶砖的陶罐,摆在茶几上。
时敬之不在。
三十秒後,闻命循着气味找到了他。
雷声隐隐,这是冬日的雷雨,空气低压着,阳台上有空气调节装置,但是被人关了。
时敬之陷在小茶几旁的长椅中,在这自然清新的夜色里静静坐着。
他身披着黑大衣,显得那方夜色清寒一片。
闻命脚步一顿。
时敬之在抽烟。
准确来讲,他更像是在打发时间。
指间夹着很细的烟,簌簌燃着,偶尔才漫不经心地举起,浅尝辄止地吸一口。
哪怕看不见他的脸,那身影也带着股挥之不去的冷淡和疏离,相当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是一种叫做沉稳成熟——或者说被时间和意外刺伤搓弄,又从血肉疤痕中不断修复沉淀以後的东西。
非常奇怪的,闻命心里一突,瞬间弥漫出一种不断和时敬之失之交臂的感觉,一种漫长的丶阴差阳错的隐秘故事,发生在他们看似无法预知的人生当中,而在看到时敬之那张雪白的丶冷淡的脸时,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我倒是不知道你会抽烟。”闻命倚在门框上散漫道。
时敬之下意识回头,然後在某个角度,他的动作停住了。
从那个视角望过去,他只能看见一片漆黑的影,高大丶扎眼丶鲜明丶突兀丶沉重,整齐的衣冠将所有野性凶狠的部分硬生生斩断,再不动声色丶硬生生地收束进斯文有礼的皮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