吭啷一声,时敬之跟着撞上救援人员推来的铁架车,腰上瞬间火辣辣地烧起来,他管不了那麽多了,夺过氧气面罩盖在叔桥脸上。
叔桥大喘着气,感觉高血压心脏病要一起犯了。
时敬之没想到这位长辈形如巨大秤砣,速度却猛如炮仗,饶是他这种体格,跑起来竟然落後半个身位。
他正这麽想着,叔桥撑着膝盖,噗嗤一屁股坐在地上,脸红脖子粗,气喘如牛,面罩上飞快蒸起一片白雾。
时敬之恍然,这才明白,对方这是看着学生出事,脑子一热什麽都不顾了。
关心则乱。
他本人感觉也不太好,倚在身旁自动驾驶的工具车盖上大喘了一口气,肺里仿佛要炸开,下意识想从身後摸个面罩戴上——
“铿”——
那样一声小的声响。
指尖又冰又冷,触感不太对劲。
时敬之心里一突,一股凉气突然直直窜到头顶,那不是面具,他摸到了一个人的手。
“对不…”
时敬之有些恍惚,下意识直起身转头,整个人如遭雷击,直直僵在原地。
遥远处,尖锐警报响彻天地,那些喧嚣的丶嘈杂的丶光晕刺目的一切,似乎在一瞬间化为虚影。
在他的身前,男人垂着眼,正伸出手,是一个要拿面具的姿势。
他身穿笔挺的西装三件套,皮鞋整洁,肩背笔挺而硬阔,整个人气质超群,散发着一种隐匿而沉稳的危险,而一副平光眼镜压在威势过盛的眉宇间,又仿佛把这种锐利和机警举重若轻地压制住了。
许是没料到两人会拿重,他的眼里露出一丝诧异,下一秒便消失不见。
男人的目光波澜不惊,微微上移,疏离而凉薄地落在时敬之脸上。
时敬之的目光顺势落在他们彼此重叠的指尖。
所有的一切汇成眼前图景。
下一秒,一切仿佛开始流动——
“时先生!”时敬之肩上一重,叔桥一脸焦急,大喘气道:“是实验室!刚刚学生做实验炸了!”
身後跟着几位职员:“学校啓动了紧急驱散预案!还请跟随我们到达空旷处等候!!!”
学校广播响彻天穹:“请大家至空旷处等待30分钟!!!”
时敬之没有动。
那一刻他心里和脑海中忽然都变得很空,肺里空气全部飞走,他丧失了呼吸,连嗓间的肌肉和血管都不敢跳动,可是一丝又一丝微弱的颤栗,依然在提醒他,到底身在何处。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的面容。
“呃——”叔桥满脸疑问:“这位先生?”
时敬之仿佛被惊醒,顺着男人的手臂向下看,目光落在他们彼此重叠的手指上。
下一秒,闻命平静无波的目光从时敬之脸上移开,他慢条斯理低下头,抽回手,又在车架上快速辨认出氧气面具,挑出一个拿在手里。
时敬之下意识伸手,紧接着又硬生生止住。
对方仿佛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转身将面罩飞速盖在半晕半蒙郑天宝的脸上。
“抱歉。”时敬之听到他这样对叔桥说:“这个孩子可能受伤了,请问医务室在哪里?”
叔桥一愣,惊魂未定,下意识指着远处道:“在教学楼後面的裙楼一楼……”
闻命微俯下身,背起身侧简直要滑落到地上的孩子,又看过来,目光落在时敬之脸上。
周遭人群拥挤,高大的身影笼罩在时敬之身前,一道异常疏离又客套的声音响起,同他讲了今日第一句话:
“借过。”
时敬之微张着唇,喉间酸涩仿佛被堵住,他讲不出话,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而指尖冰冷的触感还没消散,那样鲜明。
对方还在看他,在这种十足充满压迫感的威压中,他僵直着腿,半晌过後,艰难地让出半边身子——
他记得那样清楚,在仿佛只是几秒,又仿佛是永恒的时空里——
闻命将那种漫不经心的丶无异于看陌生人的目光从他脸上收回,无视他惊愕的神情,面无表情地同他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