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你会选择这样的人生吗?或者说,你还会选择生下我吗?
他好像很难想明白丶想清楚与此有关的答案,就像是他如此难以理解,沈方慈为什麽沉浸在这种类似牢笼的生活中出不来。
“你说的,他们想要你再生一个,是什麽意思?”时敬之哑声问。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沈方慈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时敬之该的场合。她飞速地打着圆场,将时敬之扶起身:“吃药了吗?马上就要开学了,你学校如果住不惯,就每天回家,我去接你。”
“再生一个,到底是什麽意思?”
时约礼脸色也变了,他微微一愣,僵硬道:“你不要再问了——”
“到底是什麽?!”时敬之瞬间如同点燃的炮仗,狂吼道:“是不是我失踪的那段时间里也有人这麽说过?!”
他似乎从女人哀痛的面容间得到了答案。
时敬之的眼睛失神般张大。
“是因为我的存在……才让你这麽痛苦和挣扎吗?”时敬之愣愣道:“你自从生下我,似乎没有一天日子过得安宁而快活过。”
沈方慈那双美丽的眼睛如同被水洗过,她哀愁而痛苦地讲:“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兜兜……你不要这麽对妈妈……”
时约礼一把拉起时敬之:“你给我起来!丧气垂头的像个什麽样子?!”
时敬之一把挥开他的手,字字泣血道:“你是不是也是这麽想的?!”
“孩子是什麽?!动物吗?!狗吗?!挥之即来挥之即去?!”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时敬之眼前阵阵发黑,他想起这些日子以来母亲数次的犹豫不决丶欲言又止,那种隐退让的模样实在是反常,仿佛写满愧疚,他冲沈方慈质问,嘶哑道:“你是不是也是这麽想的?!”
“你想动武?!”时约礼卡住时敬之的胳膊拧到身後:“你反了天了时敬之?!”
沈方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突然发出无声的尖叫。
*
时敬之推开时约礼卧室的门,准备猝不及防吓他一跳,然後宣战。
时约礼已经到了无脸见他的地步,连来临都是悄不作声的。
你来做什麽呢?
时敬之满怀恶意地想。
是想看到罪大恶极的亲子死去,以此痛快吗?
还是看到自己唯一的儿子死去,痛不欲生?
又或者是这一生里费尽心血的作品要被人毁灭了,体面全无?懊丧不叠?
他突然有一种冲动,你看啊,我就要死了,我要掌握我自己的命运,再也不受你们的丶道理的丶命运的摆布!我只属于我自己!
你会伤心吗?痛苦吗?
你们会知道自己做错了,并且心怀愧疚吗??
应该不会的吧!
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只会觉得错的是我。
时敬之悲哀而快意地想,忍不住又前行一步。
“噗——”通讯器诡异地亮了一下。
时敬之举起通讯器,闪身进入一旁的走廊中。
是谁?这麽晚发信息?!
“我好想你啊。太太。”
时敬之动作一顿。他的舌头仿佛瞬间打了结,手里的通讯器那样黏滑,因为他手心瞬间出了汗。屏幕依然亮着,时敬之却感觉自己眼前阵阵发黑,有什麽东西袭击了他,让他浑身冰凉无比。
他抑制不住似的,哆哆嗦嗦再探出头去,偷看房间里的时约礼。
这个作息非常规律丶三餐一丝不茍的男人竟然没有睡觉。
他盘腿坐在床上,背对着时敬之,朦胧的夜色弱化了他的存在,整栋屋子里都模模糊糊的,他双手心朝上捧着通讯器,陷入黑暗中。
因为没有开灯,所以通讯器的光异常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