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温暖。
好贪婪。
时敬之心中饿呼呼的小兽在嘶吼,在吞噬,在磨牙费嘴地啃骨头。
他在迁怒于人,他报复似的想要闻命和他一起痛,可只是看到闻命抽烟的场景他就难以忍受。
所以他放弃了。
于是无数次,无数次,在他午夜失眠的一分一秒里,时敬之把尖锐的利刃朝向自己,以保护闻命为目的,对自我施行最残忍的自戕。
只要在一起,只要和闻命在一起,就可以逃避孤独。
好痛,可是再痛,再不舒服,他也心甘情愿。
他们的家就是最最拥挤的监狱,无论是那间破旧寮屋还是大都市上空的鸟巢天堂。
时敬之一言不发,窝进闻命怀里,“我有些冷。”他垂着眼,雪白的脸上带着茫然和无辜。
闻命感到哭笑不得,看他把自己紧紧裹成三角形的粽子,完全掩饰了他从容斯文的魅力,反而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时敬之冷汗满身,行刑般的痛苦折磨着他,“……我好冷。”他说,然後他被男人的双臂环住,闻命将他抱在腿上,轻声问:“好点了吗?”
时敬之从下方久久看他,忽然攀住男人跪坐起来,他自然而然地环住男人的脖颈,脸依恋地贴在男人结实的肩窝里。
他的一番动作导致毯子滑落,闻命满是无奈重新给他裹好,因为挂不住,便直接攥在手里,手臂化身挂鈎紧紧裹在时敬之後背上。
时敬之的双手受了限制,他激烈挣扎,一定要牢牢抱紧闻命,怎麽也不撒手。
闻命被他吓了一跳,怔怔看他,又放弃般张开双臂,由他动作。直到他像个树袋熊,整个挂在闻命身上。
“怎麽了?”闻命忍不住环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好冷。”时敬之紧紧闭着眼睛,他太虚弱了,颤抖道:“不吵架了,好不好?…好冷。”
闻命特别困惑,不由问:“吵架?……不吵了?”
时敬之只是浑身无力地打颤。
他太过厌倦了。
“好点了吗?还冷吗?”闻命奇怪极了,感觉他的脸冷得不太正常,他想吵什麽吵,不都早过去了吗,拌几句嘴怎麽了,便凑过去低声问他:“要不要调高温度?”
时敬之不说话,他闭着眼睛转过脸,沉默地把整张脸藏在闻命怀中。手臂抱得更紧了。闻命简直要被他抱得喘不过气。
可是他没拒绝,只是托起对方的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怎麽老是跟我耍小脾气呢?”闻命情不自堪地问,问完了他又觉得自讨没趣,耍脾气算个什麽呢?他以前恨不得时敬之天天冲他耍脾气,小炮仗一样,咋咋呼呼,很生动。
“怎麽哭了?”闻命亲亲他发红的眼角,心里一软:“这几天没好好睡觉吗?这麽不会照顾自己。”
闻命虽然历经坎坷,但是在某方面,情感上依然如同莽撞的毛头小子,热血丶鲁莽丶冲动丶纯情,同他十六岁相比,简直没有任何长进。宁芙曾经点评说他难以忘怀那个死去的初恋,其实不无道理。
闻命的情感禁锢在十六岁了。
繁华又高度发达的德尔菲诺把时敬之养得那样骄傲。
prideandproud,自傲,目中无人。骄傲,万人所仰。
曾经他卑劣地妄图时敬之软化态度柔情似水地对待自己,可现在时敬之仿佛断裂了坚硬的骨骼一般窝在他怀中一动不动,他又觉得荒谬和失落。
闻命感到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复杂到他心脏骤索,呼哧呼哧大量加泵,这种煎熬的痛楚无比鲜明,即使他咬紧牙齿都难以忍受,可是闻命一点没表现出来,就只是温柔地低头亲亲时敬之流泪的眼角,嘶哑道:“对不起…好一点了吗?”
好一点了。
其实没有,灼热与严寒掺杂的痛苦流淌在他的血管和脊柱中,肆意凌虐着他的精神。
“好一点了…”时敬之窝在闻命的怀里,一动也不动,全身透露着被征服者的依恋。
好自私,好悲哀,好软弱,好卑鄙。
好想被带走啊。他绝望地想。
或者,好想就这样长眠不醒。
好想藏起来,去个完全没人的地方。
好想回到十四岁,只属于他和闻命的十四岁,他宁愿去当个人质,被闻命毫不犹豫地带跑。只要路上是他们两个人并肩,是不是歧路有什麽关系呢?
时敬之破罐子破摔地把自己想象成一滩烂泥,他回忆着梦中的光明街,以慷慨赴死般的勇气在心里幻想,带我走吧,是歧路又怎麽样?
几欲呕吐的痛楚在体内翻搅,时敬之冷汗涔涔,他迷迷糊糊地钻进自己的避风港,感觉心里的痛苦被温暖抚慰了。他一点一点抱紧男人,调整身体的姿势,他知道,闻命全程注视着他,耐心十足。
对方坚定的心跳声触动了他,他忍不住全身放松,疲惫的身躯酸软无力,侧着脸趴在男人胸膛上,像抱着一堆甜蜜的毒红糖与热水,耍赖似的,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