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地说,安鹤笙研究的方向是梦境与神经疾病的关联、梦境的生理和心理机制研究在神经工程学科中的应用等。但解释起来太复杂了,他索性说:“算是吧。怎么了?”
刘入川盯着电梯门,出神地说:“我最近总是做同一个梦。每次梦醒之后,我都会牙疼。”
“你去看过牙医吗?”安鹤笙看向刘入川胡子拉渣的脸,猜测道,“有可能是你的牙出了问题,所以才会反映在梦里。”
“我爱人也一直让我去看牙医。”刘入川苦笑道,“可是看过之后,牙医说我的牙齿还是挺健康的。但我还是会做那个梦,还是在梦醒时感到牙疼。真的很疼……但是……”
电梯到了,刘入川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人先后走进去,安鹤笙按下13和14两个按钮:“介意我问一下,你梦到了什么吗?”
“没什么好介意的,只不过我想不起梦到了什么。”刘入川眼神略微有些呆滞,“我依稀记得,好像有个人在哼歌。”
安鹤笙随口问道:“什么歌?”
刘入川扯了扯本就松垮的领带,颓然道:“我忘了。只是每次听到那个人哼歌,我就快醒了。在牙疼中醒来。”
安鹤笙打量了一番刘入川恍惚的疲态,建议道:“我想你可能是工作太累、压力太大,影响到了睡眠。有空的话,不妨出去好好玩一玩放松一下。”
刘入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确太久没有放假了。正好我攒了些年假,过阵子带我爱人一起去旅行。”
电梯抵达13层,刘入川和安鹤笙道别后走出电梯。刚走没两步,他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安教授,最近你……”
电梯门已经合上了。刘入川没能说完余下的话,悻悻然地转回了头。
“我在电梯遇到安教授了。”刘入川用钥匙打开门,一边换鞋一边说,“嗯,就是楼上那个。”
他脱下外套挂在门边,自言自语般走进厨房:“你有没有觉得,每次出门能遇到的邻居越来越少了?就好像,爱川小区的住户都搬走了似的。但是小区又没出什么事,为什么会接二连三搬走呢?你白天出去的时候,有听邻居提到过这件事吗?”
妻子没有回头,平淡地说,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你从特案组调到人口普查科了吗?
刘入川抹了把脸,没什么精神地说:“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小区里人越来越少。人都去哪了……”
妻子没有听他嘟嘟囔囔的质疑,继续忙活锅里炖着的菜。
过了一会,刘入川好像把能说的话都说完了,终于闭上了嘴。整个房子陷入安静,只有炖菜咕嘟嘟的声音响着。
一小时后,饭菜做好了。刘入川和妻子在餐桌两边相对而坐。
刘入川吃着软烂入味的土豆,在接近五分钟的沉默后,忍不住开口道:“湘君,你怎么不说话?”
你想让我说什么。妻子语气无波地反问道。
刘入川被绵软的土豆噎到了,咳了几声,哑着嗓子说:“你为什么不吃啊?”
我不饿。妻子答道。
房间再度无声,刘入川不再开口,勉强吃了一小碗饭,实在没有食欲也没有力气继续吃了。
怎么,我做的饭就那么让你难以下咽吗。妻子盯着刘入川问。
“没有,我只是没胃口。”刘入川起身捡了碗筷去厨房刷。
妻子在他身后追问,是对着我没胃口吗。
刘入川打开水龙头,水流开到最大,用力冲洗碗盘,却无法掩盖身后一再传来的声音——
其实你已经在外面和别人一起吃过饭了吧,所以才吃不下我做的饭。
你让我说话,现在我说了,你为什么又没反应?
我在跟你说话,你为什么不转过来?你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你还回家干什么?
妻子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刘入川感到刺耳的疼痛愈发难忍。一股冲动涌上头顶,他猛地朝墙壁丢出手中的盘子。
哗啦一声,墙壁惊吓出水珠,盘子撞得四分五裂,又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刘入川双手撑着水池边沿,呼吸艰难地说:“你知道我没有那么想过。”
妻子冷冷地笑了一声,转身走去了卧室。
刘入川等情绪平复下去,默默地收拾起了满地狼藉,仔细捡起掉在墙边和角落的碎片,免得妻子不小心扎到脚。确认全都收拾干净后,刘入川去了浴室,磨磨蹭蹭地洗着澡。想到等一会,他会和妻子背对背地躺在一起,中间的空隙比楚河汉界还要泾渭分明,他的身体就像浸透了水一样沉重。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妻子以前是个很活泼的人,对他总是很温柔。她喜欢抱着他的胳膊睡觉。她喜欢美食、摄影,喜欢每天下班后拉着他讲这一天发生的事。
任何平常甚至乏味的小事,从妻子口中说出来都是那么有趣。
所以,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刘入川僵硬地低着头站在花洒下,不知这样冲洗了多久,忽然闻到一股异样的焦臭味。这股恶臭从门缝里渗进来,不仅侵蚀了他的肺,连他的大脑都被麻痹了。
刘入川关掉花洒,迅速换上睡衣,强忍着不适走出浴室,想查找这股味道的源头。就在这时,所有的灯都灭了。他按了按墙上的开关,灯依然没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