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鹤笙头也不回地笑道:“借你吉言。”
离开房间后,安鹤笙对一旁的仆人说:“去把骑士长找来。”
仆人眨了眨眼,朝他身后一指:“您回到极乐堡后,骑士长一直跟着您呢。”
安鹤笙回头看向身后,发现傅悯就徘徊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他满脑子都是如何出城寻找灵骨解救安弥的事,根本没有注意到跟随自己的身影。
安鹤笙对傅悯勾了勾手指,只见傅悯眼睛一亮,速度飞快地到了他面前。
“你们都是海魔族,你的话他也许能听得进去。”安鹤笙对傅悯交代了一番,让他去安抚人鱼Omega的情绪。
傅悯似懂非懂,只知道这是主人交给自己的任务,于是欣然领命走进人鱼Omega的房间。
听到脚步声,人鱼Omega睁开紧闭的双眼。当他看到站在床边的人是傅悯,忽然泪如泉涌,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嗫嚅道:“您怎么会……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傅悯:“你认识我?”
人鱼Omega忍泪点了点头。他叫蓝郁,他的家族一直为海魔公爵效力。海魔公爵前往王都时,他的父亲也是随行人员之一,最后和海魔公爵一起殒命,还背负了叛国污名。
蓝郁作为叛臣之子,被流放到寒铁堡。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善良的Beta,对他处处关照有加。两人在相处中产生了感情,本想偷偷举行一个小小的仪式,让九州之神见证他们的爱。
但之前曾被蓝郁拒绝过的一个Alpha得知此事,出于嫉妒和报复,向熊爪男爵告密。男爵把蓝郁和他的Beta恋人都抓了起来,强行对蓝郁进行了永久标记以示惩罚。
让蓝郁后悔莫及的是,在他行刺男爵失败后,男爵在他面前杀死了他的恋人。自那一刻起,他千疮百孔的心更是彻底枯死。
说他不幸的源头就是红龙家族,倒也不为过。
昨夜在山洞,蓝郁有过短暂的清醒,认出了海魔公爵年纪最小的儿子,军功赫赫的骑士长,名誉传遍九州的帝国龙枪;也嗅到了红龙令人胆寒的气息。
他看到傅悯和安鹤笙紧密相拥,感到二人正发生激烈的精神共鸣,还以为那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
可是当他醒来,他确认了红龙公爵的身份,也意识到自己目睹的一切都是真实,内心感到无比错愕。
堂堂银霜骑士团的骑士长,怎会瞎了一只眼睛?红龙和海魔已是势如水火,傅悯又怎会对安鹤笙口称主人,还和他发生那样的关系?
见人鱼Omega流泪不止,傅悯开口道:“我的命是主人救的。没有他,我早就死了——不,是腐化堕落成亡灵枯骨,践踏蚕食同胞的尸鬼。你也一样,是被主人所救,你不该恨他。”
蓝郁泪流满面,不住摇头,不能理解傅悯对安鹤笙的忠诚和感情:“我不需要他救我。”
傅悯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问:“你相信我吗?”
蓝郁在至深的痛苦中沉默良久,若有似无地点了下头。
“那就活下去。”傅悯一字一句地说,“和主人一起复仇。”
蓝郁怔愣地看着傅悯:“复仇?”
“复仇。”傅悯严肃地说,“向给予你苦难的所有人复仇。”
蓝郁眸光轻颤,一时无法弄懂傅悯所说的复仇指的是什么。
再度沉默许久后,蓝郁语气麻木地说:“我失去一切,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义。我从身体到心灵,都不再受到神明的庇佑。像我这样丢失信仰也丧失意志的人,是没有办法活着的。我不知道红龙公爵为什么在意我的生死。如果他有本事洗涤我灵魂深处的污秽和结疤,我愿意把自己交给他。”
说完这些话,蓝郁闭上了眼睛,一副拒绝一切的姿态。傅悯走出房间去向安鹤笙汇报,告诉他蓝郁提出的诉求,是想抹去熊爪男爵给自己留下的永久标记。
随侍左右的仆人听到忍不住说:“这怎么可能?我从未听说永久标记可以被抹去。他分明是一心求死,才会信口开河。”
安鹤笙也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不过他还是找来了药剂师。
这位药剂师原本是一位大学士,整日沉浸在古籍和药方之中,为了研制药物不惜以身试药,还研究一些令人发指的禁忌巫术,因而触犯律令被流放到了雪境,因缘际会之下与公爵相识,自愿留在极乐堡效力。
多亏他孜孜不倦的研学精神和精湛的医术,整个极乐堡上下都受益匪浅。
药剂师听了公爵的询问,思索片刻说:“我曾在一本研究黑巫术的古籍中见过处理永久标记的方法,因为是违背神的旨意的禁术,没人敢轻易尝试。”
安鹤笙轻描淡写地一哂:“那你大可放心,神明不在极乐堡的宴客名单上。”
“我不担心神明,我的信仰只有医药之理。”药剂师和他的主人一样对神明不屑一顾,“只不过这种方法极度危险,必须摘掉Omega的腺体,所用的药物也含有强烈的毒性。在抹掉永久标记的过程中,他可能会死。就算侥幸活下来,他也会失去生殖能力,并且精神体也会变得衰弱,甚至再也无法使用精神力。”
安鹤笙看着大厅里劈啪作响的炉火,沉声道:“把这些情况如实告诉他,让他自己选择是否愿意承受这样的代价。如果他愿意接受,那你就动手为他抹掉标记。”
药剂师听后兴奋异常,想到有机会实行古籍禁术,他情不自禁地搓了搓手,赶紧去楼上看望那位人鱼Omega。
血骑士们已从营地赶来集结。因为血色黎明的身份不能暴露,他们不能穿上血色战铠,全都如常打扮。
安鹤笙不再耽搁,跃上一匹黑色战马,率领众人朝盘龙脊出发。
傅悯看着安鹤笙的身影消失在天际,感觉自己又一次被主人遗忘了。他发了会呆,突然回过神来,将背上的兽皮兜帽扣在头上,压低帽檐遮住眉宇,骑上昨晚抢来的马匹快速朝安鹤笙离开的方向追去。
主人似乎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他必须跟在主人身边,保护主人的安全。
傅悯抢来的这匹马是一匹白马,雪白的毛发触动了他的回忆。只不过他记忆中的那匹白色战马更为高大强壮,威风飒飒,速度也更快。
他心急如焚地催着白马往前追赶,安鹤笙不在他视线范围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令他不安。
过了许久,覆盖冰霜的巍峨城墙出现在眼前,远远望去,如一条蜿蜒的冰骨龙脊。傅悯看到安鹤笙一行人正驻足在城门之下,而城墙上有一个嗓音如渡鸦般暗哑的男人正在喊话。
他放慢速度悄悄来到血骑士们的队尾,听到“渡鸦”冷冷地讽刺着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