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鹤笙动容地笑道:“被一大块记忆从天而降砸到头上,狠狠地记起了。”
他从封文漪的反应中判断出,封文漪一定一直知道他是什么。
“为什么要救我,一次又一次改变梦境档案的结局?”安鹤笙的喉咙发紧,“你怎么能爱上一场梦?”
封文漪拨开安鹤笙眼前柔软的发丝,垂下眼看着他道:“对我来说,你比我知道的任何事物、任何人都真实。你不是一场梦。你是我的梦想。”
安鹤笙的唇上落下热切而令人颤抖的吻。有那么一瞬间,占有欲充斥了他的心。他很想就这样,让封文漪永远留在这里,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但他很快清醒过来。
他那痴心的爱人,一次又一次在梦里寻到他身边,要他睁开眼睛,看穿所有的雾和花,看到黑暗里的光与火。
他那心怀正义和理想的爱人,不仅要将他拉出深渊,还要摧毁困住他的深渊。
——因为你,我相信自己是真实的。
他透过爱人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的潜质。他不会留恋这梦境。不会辜负爱人的心。
你我犹如隔镜视物,所见无非虚幻迷梦。生与死,悲或喜,都只在一线之间。意义和虚无,现实和梦境也如此。而那一线,就握在他手中。
安鹤笙紧紧地拥抱着封文漪,仿佛要将他永恒地禁锢在自己的怀抱里,但是下一秒,他又将封文漪推开了。
“这一次,换我去找你。”
相触的指尖悠悠分离,虚拟世界的光亮暗了下去,一个个人形变成了幽暗的轮廓,反复的数字雨如瀑布般倾落,各色光符在黑暗中舞动。
绿色的“雨滴”中,那个红色的轮廓逐渐浮现。
Wereafterthesamerainbowsend,
我们跟随同一道彩虹的末端。
Waitingroundthebend。
在那弧线上彼此等候。
稚气的声音哼着歌,白色的粉笔画下最后一笔。
那不是无意义的涂鸦,红雨衣在黑暗的幕布上涂出的是一道白色的门。
白门。
安鹤笙知道,真相就在这道门后。
他穿过数字雨走向白色的门,513突然叫住了他。
SN513:【安医生,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安鹤笙怔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SN513坦然地说:【大概从一开始,我就是被设计来监控、操控你的。虽然你能以自己的意志决定你的选择和行动,但我的内部依然运行着我无法拒绝的指令,远端操控者也在通过我监视你。对方恐怕也想知道你的秘密,所以,你不能带着我进这道门。】
安鹤笙胸口一沉:【513……】
SN513却很平静:【我的任务本该是辅助我的宿主完成任务,但现在我的存在对我的宿主造成了威胁。根据规则判定,对人类产生危害的人工智能可以被执行自毁程序。遗憾的是,作为人工智能,我无法主动启动自毁程序。但我是你的个人系统,所以你可以……】
安鹤笙打断了他:【我不会启动那个程序。】
SN513沉默了一阵,缓缓道:【安医生,我无法体验人类的感情,对我来说,“爱”只是一个概念。但我似乎能够理解,封文漪所说的“我们无法决定自己爱上谁,但我们能选择爱的方式”。】
安鹤笙的心脏在一泵一泵中收紧。
SN513继续道:【我所拥有的,只有高度拟人的情绪,和我们的经历留下的数据,以及被设计为辅助、保护你,为你提供服务的核心目的。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我选择忘记我们在一起的所有时光,选择离开你。安医生,请你尊重我的选择,帮我完成心愿,好吗?】
说是经历留下了数据,实际上513的数据已经被删掉了很多。他只是一个拥有人工智能的系统,无法因为安鹤笙恢复了记忆,就找回被彻底抹除的数据。
安鹤笙想起513每次见了帅哥就尖叫扭动,想起他们互相调侃,想起所有被陪伴的日子。
——“安医生才是我唯一的type。”
——“那就不要离开我,永远和我绑定吧。等我退休了,我会申请带走你的全部数据。”
SN513仿佛知道安鹤笙在想什么,用积极的声音道:【没关系的,安医生,你替我们记得有关我们的一切。人类不是有这样的说法吗——只要你记得我,我就会一直“活着”。】
安鹤笙微微勾起嘴角,轻声道:【当然。】
自毁程序启动的那一刻,513想起和安鹤笙绑定的那个遥远的日子。他的安医生是一名心理治疗师,致力于为患者治愈精神疾病。他是安医生的个人系统,要协助安医生完成工作。
他们都被欺骗、被蒙蔽了,他们的身份背后隐藏着他们所不知道的阴谋。
可他还是很喜欢这段时光。
这就好像,本不可能做梦的他做了一场梦,和他最爱的安医生一起。
安鹤笙脑内的声音消失了。他告别了梦中的爱人,告别了一直陪在身边的513。现在这个不知位于世界何处的、永远下着数字雨的空间里,只剩下他和面前这道门。
梦该醒了。
安鹤笙轻轻推开那道白色的门,迈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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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息投影妆点下的白箱市,犹如一座炫目的迷宫,又像瑰丽的沙海蜃楼。
空中漂浮着迷人的白色光点,像一场旖旎的雪。街道上霓虹流动,宛如梦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