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庄暗号
都城的百姓皆知买卖牛马最大的地方是在城外东郊明掌柜管辖的地界,明掌柜此人便是最大的供应商,然此人不念交情,不记过往,只认钱货两讫,让诸城的人都拿他没有办法。
毕竟,普天之下富足的大有人是,不通关系未尝不是件好事。
可没有人情面,倘若令明掌柜不爽了,再要找他买牛买马也就难了。
但凡明掌柜下个命令,一律不再供应,一概跟耕田行军有点关系的颇具为难。
明掌柜挣的银钱不少,可也没有无度地挥霍,只偷偷藏起来或存在钱铺上,没有人知道他富有到何种程度,也没有人知道这泼天的财富会被他作何种用处。
有百姓暗地指出他或有不臣之心,意图截断兵马出处,用以要挟皇室给他封臣拜将,可他单不屑地笑,说他无意做官。
又有百姓斗胆猜他许有更高的反叛之心,意图与敌国联合一举攻破我军,取代皇帝建立新朝,他更为不屑,说家在此处,离不开。
意思明显,他不会叛国。
此後,有一日,受他资助养家或从灾区脱困的百姓识破明掌柜身为背後之人的身份,赶着上都城来感谢他这个幕後的恩人。
衆人才恍然明白,明掌柜心系百姓,不想被他人道听途说打搅,才甘愿隐去身份。
他住在一处田庄,庄上护卫衆多,邢莲水初来此处,看着破落的门扉,尚且迷惘了一瞬,此人应不至于落魄才对。
好心的引路人前去禀报来访者何人,毫不意外,她被拒了,理由也简单。
“一个落魄书生,来什麽贩牛马的田庄,想骑马去马场,想入仕途去科考,做什麽要来扰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头子。”
原话虽是如此,但明掌柜可是半点不老,风韵犹在,家中和睦,育有一子。
邢莲水正打算与守门的小厮再说道说道,却被後脚匆匆赶来的一个马行商拉着後退几步,堪堪站稳。
只听他冲着那小厮糙着声说:“管什麽先来後到,一穷酸的书生能有什麽钱,不如先做我的生意。小子,还不快进去禀明掌柜。”
小厮听到马行商用目中无人的语气说着这话,吓得赶忙跑进田庄里去,还不忘让护卫们守好门。
“掌柜的,有一马行商要见您。”
小厮来到大堂时,正好见到明掌柜一手捧着账本细细研读,闻言朝着他的方向瞥了眼,轻点头却未动。
两人分别站在两侧盯着摇摇欲坠的木门,似要看看木门可会散了去。
约莫等了一刻钟,未见小厮出来回复,马行商与邢莲水在门口发生了争执。
起因乃是马行商看不惯书生糟蹋了好马,想驱逐他,不让他买马。
邢莲水瞧他也是奇怪,一个马行商不卖马,竟因为对人成见拒不卖马,可见此人太过奇怪,也恐此人并非诚心谈生意。
“缘何小生不能买马?你不卖马自有识大体的愿意卖给小生,我奉劝你莫再阻拦。”
马行商眼神轻蔑,扫了他一眼:“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能顶什麽大用?小心从马上摔下来就断了条腿。”
恶言恶语她听得多了,又有何惧怕?
久久等不到小厮出来,邢莲水忽地有了一个想法,思绪回溯。
彼时,邢莲水对行军买马一事好奇,专门来书房寻白岑谦。
“殿下,明扬马厩的小师父奉你为座上宾,难道只因为你救了他母亲。”
“也不全是,奉宫三年时,我还救了他一次。”
“奉宫三年,是哪一年?”
“奉宫,是他违背祖制,自行篡改的称号,为了纪念当年给他吃食,救他一命的已故的太後娘娘,也就是我的皇祖母。他私以为,女子当仁不让,可称得世人景仰,若女子中有人堪作明皇,她当是头一个。”
他又说,“也正因此,皇祖母救他一命,他敢与父皇抗衡,不为当今皇帝所用,只敬奉皇祖母。”
“那这个小师父如今在何处?”
“你定然听过他的名号,他正是明扬田庄的主人,如今人人称他为明掌柜。”
“此人可不好接近啊。”
“皇祖母与他有交情,我母妃曾说过,可用暗号得他庇护,也不知他还认不认。”
对了,暗号……
邢莲水左思右想,她也不是非得用这种方式搭桥梁,不稳固还易塌,明掌柜要是再不见她,她自有办法让他请她到庄里一见。
明掌柜也不是不见客,此时是不想见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譬如此刻,小厮看着明掌柜擡手拈起一侧书页,他放轻了声问:“掌柜的,见吗?”
只见他摇摇头,挥了下手:“有点眼力见,没瞧见堂上有贵客吗?”
这一提醒,小厮立刻擡眼观察堂上,便见着一位两鬓如霜的老妇人坐在主位旁的椅子上,端的是一副慈祥顺和的模样。
老妇人此时眉目和善,额头上的褶皱都舒展开:“无妨,主子命老奴带给您的暗号,您该记得,主子也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只托老奴来问您一问,这约定还作不作数?”
“自然作得。”
“那老奴即刻回府禀主子一声。”
正在这时,大堂外传来另一小厮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