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样,江卿可还有什麽想说的?”乾顺帝看了这麽场大戏,简直是想笑。
“臣……臣,陛下恕罪。”江伯威面色灰白,哑口无言。
滕洪辉见他那样,冷笑一声,天真,先前那番是陛下的企划,眼下该轮到我的了。
他朝着御史堆里使了个眼神。
开玩笑,真当只有你有御史了?!
右佥都御史卢竹溪猛地上前来,深深地看了江伯威一眼,“陛下,字大人之前说查证得徐洗马乃江大人之後,眼下铁证如山,臣敢问字大人,查得是哪门子的证?”
“臣,”字松鹤百口莫辩,这是江伯威给他递的消息,哪想到能出这麽大个岔子!“臣也是听闻京中有消息这麽说。”
“那算哪门子查证!”
卢竹溪厉声呵斥,“身为御史,定当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怎能听风就是雨!”
“陛下!”他啪地脱下官帽,“臣要参督察院左佥都御史字松鹤玩忽职守,居心险恶,将朝纲廷纪视为粪土,今日为言官便以口舌搅弄是非,来日若管廷狱,岂不是要屈打成招,茍害贤良了!”
这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字松鹤如何撑得住,连忙一边磕头请罪一边给江伯威使眼色,只是慌乱之下,他的动作也暴露在衆人眼中。
江伯威自身尚且泥菩萨过河,哪里顾得上他,连忙撇开视线不再看。
字松鹤见他这模样,哪里不明白,心底痛恨不已,恨不得生吞其人。
我可是为你才遭这桩罪的,好!你江伯威不仁,休怪我不义!
“陛下!”字松鹤突然哭嚎出声,“臣也是没办法啊,江大人以臣仕途威胁臣做戏,他乃皇亲国戚,又是吏部尚书,臣一个五品小臣,如何敢不从啊!”
“哦,”乾顺帝语气意味深长,“他如何威胁你的?”
字松鹤一抹眼泪,恨恨地瞪着江伯威,“臣要参江伯威专横跋扈,贪赃枉法,公然索贿!
陛下有所不知,江伯威身为吏部尚书,以公权谋私利,但逢官员想要调动,必然要交上买官钱!”
“昨夜江伯威传信与臣,说要臣于朝堂上借状告之名助他逼迫徐司马改认祖宗,好借其结交党羽。臣忧心事情不成,江伯威还大笑曰,‘吾管通天路,徐氏一六品小子,如何翻天!’”
“你胡说!”江伯威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急怒攻心之下擡起拳头就要揍字松鹤。只是他快,字松鹤更快,当下就把手上拿的笏板一丢,抱头趴倒在地,连声哀嚎。
“来人啊,杀人啦!杀人灭口啦!”
笏板砰一声砸到御座之下,被冯柒戒备地拿剑挑开,乾顺帝重重一拍龙椅,霍然起身,“你们好大的胆子!”
这声厉呵宛如雷霆震怒,文武百官骇得面色通白,赶忙跪下请罪,只有江伯威和字松鹤愣在那里,被衙役死死按住。
“好,好得很啊!”乾顺帝踱步冷笑,面上肌肉抽搐,“身为臣子大殿之上大打出手!御前如此失仪,你们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来人!”乾顺帝一指座下,“南威侯蔑视皇威,实乃大不敬!削其爵位,和字松鹤一起,给朕关到牢里去,停职查办!”
“至于吏部买官钱一事,”乾顺帝冷笑一声,“着喉官衙指挥使冯柒丶工部尚书杨敬城丶司礼监秉笔太监童钲丶督察院左督御史廖浩明共同查办!”
“定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退朝!”
侯位被夺,江伯威愣怔在原地,忽地一口血喷了出来,失去意识。
而百官里头,蔺吉安急得背冒冷汗,四官共查!吏部这是要翻天啊!
他也没少收受贿赂银子啊!
………………
另一头,翰林院内,徐辞言收拾好桌上的《仁宗实录》,卡着时间出门,预备着交给邱明仁裁定。
一路上,衆翰林们探头看他,神色各异。
前几日徐辞言被撵去修《仁宗实录》的时候他们还暗自感慨这徐六元怕是要倒霉,这才几日过去,人家就高升了?!
还有那高道,一想到早上那封圣旨,新科捡功是潜规则,不好明了计较。
可陛下在旨里大骂高道玩忽职守,还让衆翰林引以为鉴不可如其懈怠懒惰,这可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这人好大的神通!
这麽多人里面,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是真心实意为徐辞言感到高兴的,周翌泽其一,剩下的便是他的房师程晏。
徐辞言刚绕到院子里,就见程晏立在廊头。
“老师。”徐辞言快走两步,向程晏行礼。
“不必多礼,”程晏把他扶起,看了看徐辞言手里的《仁宗实录》,“你这是去找邱大人,今日散朝晚了些,再等等吧。”
“嗯,”徐辞言不仅知道散朝晚了,还知道为什麽晚,他和程晏一同檐下听风,“明日就是休沐,等到後日,我便不来院里了。”
“还没恭喜你呢,”程晏笑笑,又微微拧眉,“陛下点你做太子侍读,虽得入东宫,但也不免长居内庭。”
“我为陛下日讲,若是在宫里出了什麽不好处理的事,便悄悄唤人去寻我。”
“有劳老师操心了。”徐辞言笑道,程晏能说出这番话,对他定然不是表面师徒情分。
别人对他好,徐辞言自然记在心底,他和程晏闲聊几句,听他讲了东宫的一些事情,就见邱明仁面容狼狈,从外头进来了。
“去罢。”程晏转身回屋,朝徐辞言点头,“检阅《仁宗实录》是项苦差事,既然干了,就要让邱大人知道,别白白吃亏了。”
“弟子受教。”徐辞言躬身行礼,见着他的屋门缓缓关上,才去见邱明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