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
邵言松开她的手,“回家睡觉去。”
邵蔻:“再待会儿。”
邵言:“待在这干什麽,消毒水味这麽难闻。”
邵蔻:“看看你啊。”
窗边逐渐显出朝霞的颜色,病房内挤满了乳白和金黄的光。
邵言:“我又跑不了,你先回去补觉。”
她又急急地催促一遍。
熬了一宿,颠簸一路,跨越了大半个中国,邵蔻也有点体力不支,拿好行李走出病房。
房门还没关上,被屋内的人拉开,童鸢和那个男人一同走出来。三人在医院楼下的早餐店吃饭,男人离开的空当,邵蔻说:“我这是要有小姨夫了?”
“还早。”童鸢笑着,“谈着玩玩。”
邵蔻坐在身边,看到她眼尾有了浅浅的细纹。
“小姨给你说,这恋爱期就是给男人表现的时机,他要是不珍惜,那最後就是拜拜了。”
“他叫什麽呀,什麽工作?”
“陆卓,律师,在北京有家自己的律所。”
“那你们岂不是要分开……以後怎麽办?”
童鸢挺没所谓,想得开道:“看缘分。”
陆卓回来了,邵蔻没再谈论下去,他端来几个小碟,“这碗不加葱香菜,是小蔻的。”
他把一碗红油云吞给童鸢,“你的,双倍辣。喏,这是红枣豆浆。”
他拽了张纸,把她们面前的桌角仔细擦了擦。那碗云吞搅拌好才递给童鸢。
邵蔻坐在对面剥茶叶蛋,有种浑身暖暖的感觉。
走前陆卓要开车送,因为是反方向,避免早高峰,邵蔻说不用,童鸢:“让他送。”
陆卓去取车,童鸢问起宁南的事情,两人聊了几句,她道:“小蔻,要是有个人能在那边陪着你,和你热爱相同还合得来,小姨就放心了。”
邵蔻想起了梁泷,出于安慰的念头,坦言:“有的。”
童鸢惊喜。
“他叫梁泷,也是上海人,而且高中也在炀安上学,算是校友吧,平时……也蛮聊得来的。”
童鸢忽然对宁南生活很感兴趣,邵蔻继续说,起初还有点话凝在舌尖,羞于表达,聊到工作上,话匣子顺畅流利,无阻无碍。
“他搞植物和生态研究,我做土壤修复,在一个实验室,两个台,地方小有时候会碰到,上次就是因为转个身,打碎了我的滴管,他居然说是我的责任,是他先撞到我的。”
“不过他也很好心,中午我来不及吃饭,是他给我带的饭。”
“对了,上个月周末,他还和我一起去山上买野蜂蜜,味道怎麽样?和外面卖的有区别吗?你还没给我说呢。”
“梁泷这个人,平时人挺好,但在工作上总和我唱反调。”
该说的说完了,给长辈汇报的也汇报过了,这下童鸢能心安了吧。
童鸢听了好大会儿,表情似笑非笑,“你喜欢他?”
邵蔻像被揪住小辫子,脸色变了,“哪有。我说了,他爱和我唱反调。”
“嗯。”童鸢明晃晃地笑一下,“那是工作,但生活上他对你照顾。”
邵蔻咬了下舌尖,辩解的话顺势被吞到肚里,头低下。
“你们那麽忙,在休息不足的情况下,我猜应该没有谁会愿意陪同事去爬山买蜂蜜。”
邵蔻舔舔嘴唇,忽觉早餐吃多,撑的她呼吸一堵,心头猛磕。
“你看你说起他的时候语调都变了,喜欢,但不想承认?”童鸢有意逗弄,“——噢,懂了。”
邵蔻心沉沉的,又晃悠悠的。童鸢的话像是充满魔力的手,在她心湖里搅了一遭,七颠八倒,做成乱麻。
她还是那句话,“没有喜欢。”
童鸢仰脸笑,笑声钻入邵蔻的耳里,震得心发虚,紧缩一团。
“你还记得高中有一个晚上,我和你们姐妹俩一个屋子睡觉,小言谈起她的班长,吧啦吧啦说了一大通,看似抱怨,其实不是。我说‘你看你一直在说他,不会是喜欢吧?’;小言否定,但是你现在看——”
在童鸢面前,她的心思无处躲藏。她艰难地擡起头,呼一口气,整个世界,楼宇,天空,电线,裂开花的夏树,都如海浪起伏。心脏像被拍到墙上,黏在一隅。
“她现在的男朋友,不就是高中的班长麽。喜欢,就是早晚的事。”她意有所指,她当然明白。
被说中秘密,她手脚生硬,如被冰封。而後是一种释然,有什麽东西从体内里抽走後,身心轻盈。
小姨,她果然是个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