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明这才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陈耘背上,“躲什麽!”
因为有预感,陈耘并没有被打偏,只是咬了咬牙,头更低了些。背上火辣辣地疼,却让他有了某种踏实感,他不再躲了,好像也不再怕了,垂着的头擡起来,和陈德明说:“家里来了两个老师。”
陈德明掀裤腿的手一顿,但没说什麽,只是看着陈慧的伤口“啧”了一声,然後毫不留情地往下按了按,陈慧顿时呜哇乱叫,陈德明说:“不准哭!”
陈慧还小,并不知道憋眼泪,陈耘意识到再哭还得挨打,连忙把陈慧护在怀里哄,陈德明见状冷笑一声,却是站起来,看着女主人,说:“我不打了。”
牌桌上顿时有人不同意,说他不打了没人了,陈德明不管,又问:“我欠了多少?”
女主人给他算,最後报出来一个数字,六百三十八块。
陈德明眉头皱起来,怎麽输了这麽多?他转过来看陈耘,陈耘一愣,下意识往後面缩了缩,陈德明骂了一句:“小畜生!”
陈耘讷讷地看着他,片刻後垂下了头去,不敢再说话。
陈德明又重新点了一支烟,看着女主人说:“你家狗把我家小慧咬了。”
女主人说:“我家狗从来不咬人的!”
“伤口你都看见了,还不咬人!”
女主人似乎自知理亏,过了几秒说:“那我带她去卫生室打一针得了吧!”
陈德明笑了,笑的时候那支烟还被他夹在嘴里,一咧嘴,就能看见发黄发黑的牙齿,他说:“不用,你给我六百三十八块钱这事就算得了。”
女主人一愣:“打个针三百块都不用,我给你六百?你想钱想疯了!我看你不是要打针,是要还赌债!”
陈德明说:“我不管,反正你把我账抹了,这事才算得。”
陈德明在赌桌上欠钱是常事,不还也是常事,女主人想了想,眼球转了两圈,最终叹一口气,同意了。
陈德明顿时笑得更开,乐呵呵地去抱陈慧,“哎哟,好姑娘,我们回家!”
陈耘愣了一瞬,才慢慢跟上,踏出门槛时,却被後面人叫住,陈耘回过头来,看见女主人手里拿了一块肥皂递给他,他一愣,想说不用,女主人却说:“我家狗没打针,你不去卫生室至少拿肥皂水洗洗,消消毒。”又说:“这个不要钱。”
陈耘这才接下,给那女主人道谢。
回去的路走得并不快,大概是陈慧挨了那一口替他还了钱,陈德明高兴,一路上都抱着陈慧,陈耘安安静静跟在後面,裤兜里攥着那块用了一半的肥皂,心里却想,陈德明真的不打算带陈慧去打针吗?又想:他是忘了他说的话了吗?还是没听见?要不然为什麽走得这麽慢?
那两个人呢?走了吗?
他没有表,但也知道自己出来这一通,绝对不止十分钟。
想到这里,他突然就有些想哭,要是他们走了呢?还会有人来家里家访吗?学校还会为了他再争取吗?班主任说义务教育是强制的,那有多强制呢?能强制过陈德明吗?
上次陈德明在学校办公室里和班主任吵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陈耘越是回忆,就越是觉得,回学校的事大概是希望渺茫了。
如果家访的老师三番五次都被陈德明这样对待,大概也会放弃他了吧?
陈德明走在前面,并没注意到後面的陈耘头已经越垂越低,他只是抱着陈慧,这种时候他的耐心就会突然凭空出现,他甚至帮陈慧擦了眼泪,却并没注意到陈慧止不住地哭是因为他的手刚好勒到她受伤的小腿。
走到家门口时,陈耘先于陈德明擡头,果然看见空荡荡的家门大开着,里面没有人。
虽然早猜到答案,他还是忍不住失望,一路上想的所有可能在这一刻成为了现实,他大概是永远都没办法回去读书了,要一辈子在这里喂牛种地了。
强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啪地一声落下,几乎要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他不想再往前走了,趁着陈德明抱着陈慧不注意,或许他还能在外面一个人哭会儿。
陈德明压根没有注意到停下的陈耘,他抱着陈慧往前走,进去先看见堂屋散乱的蛇皮袋,意识到陈耘还没去割草,他顿时火冒三丈,正要回头开始骂,就看见堂屋的门後,坐着两个年轻人。
大概是坐在门口太晒,两个人在背後躲阴。
陈德明一下愣了,问:“你们是谁?跑我家里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