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久远前的一次幼年时期,同样是肠胃炎,也同样输了这种会让人手臂疼的消炎药,只不过那次是白天。
柳昭本来在床旁守着他,後来因为有急事,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他被药疼醒的时候,病房墙上的电视在低声播放着,隔壁两个病人在走廊溜达,只有他自己躺在床上输液。
他疼得受不了,借邻床阿姨的手机给柳昭打了个电话,在嘟音结束的最後一秒,电话被接起来。
柳昭先是不满地“喂”了一声,听到是他的声音才转而柔和下来。
瞿期说自己的手很疼,柳昭对他说,医生说这是正常的,坚持坚持,输完就好了。
小小的瞿期乖巧“哦”了一声,一言不发地忍着整只手臂的疼痛,捱到液体输完。
事实也确实如此,只要输完就好了。
可正因如此,在後来还有什麽不舒服时,他同样没再开过口。
因为无论怎样,总是要等到输完,总是要等到一切结束的。
所以在面对应知寒问类似的问题时,他只是寻常地回答了一句:“其实还行,输完应该就好了。”
但或许又因为对方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人,此刻还主动问了,瞿期说完後盯着手,很轻地眨了一下眼,故作轻松地抱怨道:“好吧,其实这个药输着确实挺疼的,比胃还疼。”
他手搭在两个椅子间的扶手上,应知寒抿了一下嘴唇,说:“有个方法能稍微缓解一点,要试麽?”
“什麽?”瞿期猜测道,“用热水敷输液管?那不是会影响药效麽?”
“不是。”
瞿期有点不明所以,紧接着就看应知寒伸出手,拇指贴在他手腕上方一点,轻而缓慢地打圈摩挲着。
对方的手掌干燥温热,几乎覆盖在他的手腕上。对比而言,显得他从指尖到手腕的温度都很冷,像被放进冰箱里速冻过一遭。
摩挲的位置离穿刺部位不算近,但却是液体运送到血管里的必经之路。
手腕渐渐攀起一阵细密酥麻的触感,仿佛顺着里面的血液运送到了心脏,让人觉得心脏像是被柔软的羽毛扫了一下。
瞿期的手腕倏地一动,如同被开水烫到。
“怎麽?没效果?”应知寒停下动作问。
“有,有的。”瞿期卡了下壳,“确实没刚才那麽疼。”
应知寒动作又继续,问道:“那你抖什麽?”
“我……膝跳反射转移到手上了。”瞿期说。
应知寒:“?”
现在这个场景,瞿期也不好再睡觉,他开口问道:“你以前是不是经常来医院?”
应知寒看了他一眼:“为什麽这麽问?”
瞿期说:“因为感觉你对流程很熟悉,就比如刚才说状况的时候,你也是挑的重点说。”
“算吧。”应知寒把目光收回去,“以前经常跟家里人来。”
瞿期点点头,“哦”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然而心里想着不好睡觉,实际上没过多久,他的睡意又被这个摩挲的触感勾了起来,再加上没那麽疼了,聊着聊着就又慢慢闭上了眼。
睡梦里,手腕上那个循环往复的动作持续了很长时间,中途停了一会儿。
他感受不出来这个“一会儿”具体是多久,总之一会儿後,那只温暖的手又靠了上来。
与之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带着点烫意的东西,这个东西被人压在他的手心下,之後便没再动过。
手上的温度渐渐回暖,甚至暖到让人觉得舒适。瞿期的脑袋在椅子上蹭了蹭,更深地熟睡过去。
再睁开眼时,急诊大厅已经隐隐有些嘈杂,活动的人也多了一些。
瞿期睁着眼清醒了两秒,发现面前的输液架被拿走了,针也已经拔了,至于他的手……
他的手被盖在腿上的毯子里,温暖无比。
瞿期动动手指,在毯子里活动了一下,忽地摸到某个东西。他缓缓掀开毯子,发现自己双手抱着一个玻璃瓶,像是装药用的。
只不过瓶子上没有标签,里面装的全是水,此刻摸着甚至还是温热的。
瞿期看着这个瓶子愣了几秒,又明白什麽似的,转头看向左手边。应知寒右手撑头,手肘靠在两个椅子间的扶手上。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丝和小半张侧脸,像是睡得很熟。
瞿期目光再往下挪了一点,落到了他搭在腿边的左手上。
对方指尖还虚虚地捏着一叠东西,几乎全是他半夜时的检查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