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後,突来的闲情逸致消散,他方告诉自己,後半夜有人来换班,还是好好办正事,乖乖盯梢吧。
长街远处的屋檐上掠过一个黑影,迅疾,轻巧,身轻如燕,岑冲连忙站了起来。
那是谁?看身影在街道上四处飞跃,貌似在搜寻着什麽,岑冲回头望向不远处的客栈,那里陆昭歌所住的房间,灯已经熄掉了。
照以往作息,他们应该都已经睡了。
会是谁呢?
收回思绪,那黑影竟已到了跟前,面上冷风拂过,一道白绫甩过来猛然击中他胸口,岑冲大惊,一个後翻泄了力道,站稳的瞬间疼得涨红了脸。
来人看清是他,吃惊地收回白绫,语调是惯常的冷淡:“我还以为谁在这里鬼鬼祟祟,原来是你。”
这话落在岑冲耳中,多少夹杂了些阴阳怪气,他气不打一处来,又怕发怒会暴露自己意图,少不得压住火气:“你有病吧?”
尹惊舞无辜且理直气壮:“黑天半夜,我看不清人,你又一声不吭,谁知道是你。”
说着朝他走来:“你为何会在这?”
岑冲揉着胸膛,知道遮遮掩掩反而坏事,既然躲不了,直接摊牌最好,反正尹惊舞撞见他,樊家的行踪已然瞒不住了:“关你屁事!你能在这我就不能?”
尹惊舞恍然醒悟:“你也是来埋伏凶手的?”
岑冲气哼哼的:“是又如何。”
“你们不是早走了吗?”
“听说巫溪出了人命案,我们半路又回来了不成?”
尹惊舞感叹:“动作倒是挺快的,这就只有你?王九阳呢?”
岑冲眼眸转了转:“在下城。”
“你们都查到什麽了?”
岑冲白她一眼:“就算查到了,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还有,你是与陆昭歌一起的吧,回去告诉她,这个案子有我们樊家接手,劝你们不要不自量力,区区一介女流,别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那倒是,”尹惊舞到他身边,“不过,我们与你虽非同门,好歹算你半个长辈,你这一口一个区区女流瞧之不起,不知在樊家对待樊淑小姐,是否也敢如此态度?”
岑冲没想到素来内敛的尹惊舞也敢对自己这麽说话,顿时俊眉倒竖,指着她道:“你少来教训我,想当我长辈,你还不配,不过才长我几岁,有什麽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尹惊舞微微扯了下嘴角,盯着岑冲,漆黑的眸色如一面静静的湖水:“多年前在松陵,我初遇你时,你带着你娘投奔樊家,小小年纪,已经进退得宜谈吐不凡,我当时还觉这小孩真不错,不过那之後不久,他们便让你杀人了吧?”
岑冲暗地里一怔。
尹惊舞所说的,是樊家的入门仪式——让每个新弟子先动手杀个死囚,以血明志。
对此,樊家的理由是:一入捉妖门,他们即踏入这血雨腥风的江湖中,将面对数不尽的杀戮仇恨血腥,对抗各类凶神恶煞的妖邪,随时有丧命之险,所以,杀死囚,提早让弟子断掉恻隐之心,明白何为生死。
尹惊舞问:“我很好奇,那时的你,害怕吗?”
她这番诛心的话成功踩中了面前少年的痛处,他低了头,咬牙想反驳,想说的话却哽在了嗓子里。
怎会不怕呢,当初入樊家时,他才八岁。
杀了人後,他每晚都会做噩梦。
尹惊舞清冷的眼神停在他手上:“不过,想你如今,也不怕了吧。”
岑冲不由自主藏起手来,憋出句没什麽力道的:“你这话什麽意思。”
尹惊舞道:“没什麽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有时候你以为对你好的,并非真的对你好。”
岑冲怒喊:“好与不好,也不劳你费心!”
尹惊舞道:“行了,凶手还未擒获,我也不与你废话了,不过,劝你少沾些樊家的坏习气,我们从来不比你们差,同在捉妖界,同为守护凡界衆生,你我都是一样的。”
对上岑冲火光冲天的眼神,她道:“哦,对,我险些忘了,你们不一样,樊家在捉妖界独树一帜。”
岑冲忍无可忍,扭头飞上树梢,走得极快。
尹惊舞在原地站了会儿,待他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才沉沉一叹,飞身踏入不远处的曲府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