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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折鸿雁（第3页）

“那……我去劝劝他，如果他同意，你可以救他出来吗？”程山平试探性地发问。

童兰本想答应，但看到苏忆歌复杂的神情，还是迟疑了。

“我……就不去了。”苏忆歌轻声道。

童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随即转头看向程山平：“好，那见面的时间就定在明日吧。我会尽量为你们提供一个不会被监听到的场合。”

童兰说到做到，第二日，便将程山平送到了监狱。

苏忆歌失落地望向远去的汽车，垂下了眼帘。

失落归失落，但苏忆歌明白，不仅是为了保护九夕和自己，更是为了保护组织，自己与他的见面，在迎来最终胜利前，还是越少越好。

而九夕，见到了自己久未谋面的兄长，会是什麽样的感受？程山平看似很在乎他，应当不至于……兄弟反目吧。

九夕是个喜欢往心里藏事儿的人，对于戏班前的过往，是闭口不提，连认识了他二十多年的凌木诗都不知晓。显然，他对这段记忆相当排斥。他的口中，也从未提及他家人的名字，所以，苏忆歌对这次碰面，态度偏悲观。

而与苏忆歌悲观不同，九夕对于程山平的到来，显然是喜悦居上。可再如何喜悦的神情，掩盖不了他的伤痕，他的颓靡，他的落魄。

程山平见九夕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痛如绞。他不明白，为何有离开的机会，九夕却还是宁可待在阴暗潮湿的监狱，他也後悔，自己为何救不下自己的亲人，而是被那个骗子耍得团团转，让九夕变成了这幅模样。

“兄长，无需内疚。”九夕安慰道，“还有，不必劝我。我明白，你们为了我，做出巨大的努力与牺牲，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们，但我自己，也有自己的坚守。”

“阿绘，你糊涂啊！”程山平痛心疾首，死死按着九夕的肩膀，期望自己的动作能唤醒九夕那糊涂脑袋，“对你而言，和他们一起受罪就那麽重要？我相信，哪怕你就此离开，他们也不会怨恨你，这就足够了！”

“没这麽简单，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能离开。兄长，对不起。但我承诺你，会活着，再来见你一面。届时，我们再好好谈谈这些年吧。”

最终，程山平没有坚持。他本不善言辞，思维容易被他人带走，与九夕的争论落于下风，也是他可预见之事。

他不明白，自己所作所为是否正确，但，阿绘感激的话语，仍然在耳畔回响。

至少，对阿绘来说，自己这样做，才是真正的尊重吧。

九夕甩开额头上的汗珠，忽而开始大口大口喘息，他早已维持不住方才的姿态，一下子跌坐在地，头脑一阵眩晕，而痛楚，则在肆虐地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

“谢青杰啊，你说你，哪有治了一半就把病人丢旁边的事儿？还好，我大发慈悲，把後续资金续上了。”

童兰笑吟吟地转着手里的钥匙，朝九夕走来。

九夕一时尚未反应过来，直至童兰的脚步停下，他才幡然醒悟般，擡起了眸子。

“童兰小姐吗……多谢。还有，谢青杰，他出事了？”

“对，出事了。不过我喜闻乐见，谁让我看不惯他很久了呢。”

“洛书文怎麽样？”

“他的情况比你简单，我稍微动动手脚，把死刑时间向後推迟了。本身我与他私交不浅，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儿，若是做得太过，容易引火上身。而他嘛，除了人看着比从前了老了点儿，其他没事。”童兰一摊手，“哦，顺带和你提一嘴，当程山平问起我时，我美化了你在监狱的待遇，所以，他才没有如此坚持。”

“感谢，您算帮了我大忙了。”

“不必言谢，毕竟是她帮我在前。她很思念你，但也理解你，支持你。我可见不得你辜负她。”

童兰没有提及“她”的名字，但九夕很清楚，她是谁。

小苏……

九夕心中蔓延开浓浓的哀伤。他们真的太久，太久没有见面了。

“我并非典狱长，并不能为所欲为。找出这样不被人监听的对话的时机，不容易。有出逃时机，更是难得，你又为何要亲手放弃？”

童兰在背过身时，留下这句话。

她说得对。只是……

“可正因为我的病，能难得接触外界，带回药物，食物的，也只有我了。您三番五次出入，若是再带我出逃，难免会被人怀疑，我明白，又怎敢再麻烦您。其次，我知晓那麽多情报，有剧院的，有组织的，我又何尝不是一位拖延时间的好人选？”

“也罢，既然你觉得值得，那我也不多说些什麽。”童兰回过身，“程山绘，不要辜负任何人。包括她，也包括你自己的同胞。我只能保你的性命，其馀的，就看你的意志了。”

九夕垂眸，不再言语。

与监狱那压抑绝望截然相反的，是踏上春日的风，见到澄澈的天。

童兰放慢了脚步。周遭的一切，是那般富有生气，似在喋喋着无穷无尽的希望。窗前的枝丫冒出了新芽，燕子盘旋在万里无云的青空上，啼出喜悦的嘶鸣。

有道失魂落魄的身影，蓦然出现在她的视野。童兰认出了对方，轻轻唤了一句。

“程山平，我们该走了。”

程山平呆滞地回头，瞪大了一双无神的双眸，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