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折——鸿雁
“小苏,你觉得……童一心,这个名字如何?”
阳光慵懒地洒下来,童兰推开窗,那藤蔓苔藓密密麻麻地爬上了木质的窗沿,显出了难得的鲜活与美好。桌前摆着一株颜色鲜亮的鸢尾花,正开得轰轰烈烈。
“诶?难道说,您要收留谢语青?”
苏忆歌停下翻开书页的手,神色有些惊讶。
“组织需要登记身份。既然我们答应为谢青杰保密,那总不能用‘谢语青’这个名字。一开始我就对外宣称,谢语青是我捡来的战争遗孤,重新取个名字,随我姓,也很合理吧?”
“童兰姐,我有个疑问。”
“嗯?”
“您带谢语青来解放区时,应当……不是叫他‘谢语青’吧。还有王妈的问题,当时是如何解决的?”苏忆歌挠了挠头,提问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遗孤的话,身边应该也不会有保姆……”
“当然不是。此事在我们来解放区前,就已洽谈好,不提及和谢语青真实身份有关的一切,所以,给他取了一个叫得顺口的小名儿。至于王妈,我把她僞装成了我的下属。”童兰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麽,接着补充,“我私下派人调查过王妈,却一无所获,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此人一般。不过,王妈的一切所作所为,当与政治不相关,否则谢青杰再如何掩埋真相,都会留下痕迹。即便如此,凡事多留个心眼也不是坏事,我会派人好好盯着她。”
“说到底,谢青杰什麽都准备好了。”
童兰撑着头,一双明亮若骄阳般的眸子长久地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少女被盯着不自在,左右瞟了两眼,似乎在思索着如何继续发展话题。
见状,童兰也不逗她了,便是张嘴,打算将话题引回自己起的名字上,偏偏这时,楼下响起了清脆的门铃声。
“我去开个门。”童兰舒展开笑容,“你继续看书就好。”
“没关系,我和你一起吧。”苏忆歌轻声道,“还有这个名字……我觉得很好。不过到时,再问问谢语青和王妈的意见吧。”
“放心,我会考虑他们的想法的。”童兰温柔地将手搭在了少女的肩上,“对了,过几天,我想把鸾漱接过来。谢青杰倒台的风波差不多平息,她那边的任务也基本完成,封渊那家夥……还真是不好对付呢。”
“我也和他接触过,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好了,不提他,扫兴。”童兰将目光落在了前方,皱眉思索,“他能被我保镖放进来,危险性倒不大……会是谁呢?”
难道说,就是鸾漱?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苏忆歌拧开了门把手。
结果令她失望。门外站着的,是位陌生男子,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少女一愣,显然有些尴尬:“呃,您好……”
“二位好,总算找到你们了。鄙人姓程,名山平。受柯莱特先生之托,来此叨扰。”
眼前人三十多岁的模样,肤色苍白,面容憔悴,但仔细一瞧,长相倒也算清秀。他西装革履,穿着不太合脚的皮鞋,手里还提着礼物,怎麽看都觉着有些蹊跷。
“他不该来找我。少费点功夫吧,这忙啊,我多半是要避开的……”童兰眉头微蹙,刚想送客,却突然意识到了什麽,问了一句,“不对,您姓甚名谁?”
“鄙人姓程,名山平。”程山平以为二人没听清,又认真且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童兰和苏忆歌对视一眼。
“是不是……过于巧合了?”苏忆歌小声道。
“我觉得倒不是。柯莱特若真找我,想必不会派个连我都不认识的人,我很了解他。”
而程山平仍然笔直端正地站着,不敢乱动分毫,生怕自己还不够显得有诚意。
童兰直起身,深吸一口气,问程山平:“你想让我帮的忙,和柯莱特无关吧。你只是假借柯莱特之名,让我救程山绘,对吗?”
被戳破了心思的程山平更显窘迫之色:“抱歉,我不是有意骗您的……我以为,只有说了柯莱特先生的名字,您才肯帮我……”
童兰蹙起眉,却还是招呼道:“程先生,你不擅长说谎。也罢,进来吧。你很幸运,程山绘是我们的熟人。既然你是出于救程山绘的目的,那我没有赶客的道理了。”
程山平连连道谢,道谢完,他也不敢怠慢了童兰身旁的这位姑娘。青年人忙将视线移到了苏忆歌身上,局促不安地低声问:“小姐,请问,请问……您尊姓大名?”
“这……”苏忆歌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您别如此拘谨,叫我苏忆歌就好。”
“您好您好,苏忆歌小姐。”
苏忆歌乖巧地点了点头:“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谢青杰被捕後,苏忆歌与童兰在解放区待了几日,後来,在组织成员的帮助下,她们都安全回到了北平。如今,她终于可以作为她自己,一位在剧院大火中死里逃生的幸存者,继续谋求着她的新出路。
澄清先前“苏忆歌死于大火”的谣言,童兰也出了一份力。不过在乎真相的,大多都是原先在剧院谋生,如今纺织厂帮工之人。
至于国民党内部,他们不关心苏忆歌如何,不过可笑的是,凌月瑾的“失踪”,倒是引发了不小的风浪。
他们大多都传言,凌月瑾已和谢青杰一起被关押在解放区,等待後续的判决。令人唏嘘不已。当然,也有部分人猜测,凌月瑾就是地下党,她将谢青杰骗入自己的陷阱中,来一个瓮中捉鼈,随後销声匿迹。
不过,事实真相如何,终究被迷雾掩盖,而他们,也不可能再抓到凌月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