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吕翎翰将自己分割好的肉和她对换,“等你愿意动了,过来找我,度假或长住都行,老头子说了,家里有间房永远是你的。”
年依破涕为笑:“帮我谢谢吕伯伯,我这些年让他操了不少心。”
“嗐,我难道不是?”
“哪天的飞机?”
“明天。”
“这麽突然,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嗯,大件都运过去了。”
年依点点头,心里明白如果没有她那些事,他们父子可能早就抽身而退。“那我就不去送你了,今天这顿我请,为你饯行。”她说。
“行,机场那麽远,到时候你自己回来我也不放心。”吕翎翰说。
“那就提前祝你……坐飞机不好说一路顺风的,祝点什麽呢?”年依拄着叉子沉思。
吕翎翰打断她:“别想了,快吃吧。一会儿都凉了,也不是见不着,邮件和视频多方便。”
“也是。”到晚餐结束她也没提一个字自己要住院的事,并谢绝了吕翎翰要送她回家的好意。
“我自己打车回,你不是明天还要赶飞机?早点回去休息,最近交接工作很累吗?是不是没好好吃饭,你这里都凹进去了。”年依指了指自己脸颊的位置。
吕翎翰亲昵地揉了揉她的长发。
“好了,快走吧,到家我给你发信息。”年依催促。
吕翎翰:“嗯。”
她不喜欢太有仪式感的道别。
最後一个能和她说说年时川的人也走了。
她拿不出什麽来挽留,也知道他再没什麽理由留下。人和人之间的事儿,她也不是事事都能想通。
住院通知单都下了,护士找不到人,年依第二天出现在医院时,被主治医生严肃训斥一番,她太不把自己的病当回事。
主治医生叫□□青,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言谈举止有书卷气,如果不穿白大褂的话,更像是一名历史老师。
入院前三天都在输液,年依皮肤薄,血管细,左手换右手,右手换脚背,已经没有一块好地方。第三天傍晚她就收到吕翎翰安顿好发来的照片,他和吕昭位于山脚下小镇的房子,是栋三层小楼,院子里有工具屋,狗窝和大片的草坪,站在二楼的阳台,能看见远处雾蒙蒙的青色,不知道是不是山。
年依带了书来消磨时间,她不喜欢电子産品带来的沉迷,身体里像住着个上世纪的灵魂。
那句话也是突然出现在其中一页的中下部分——你当像鸟飞向你的山。
没有什麽承上啓下,像突如其来的诗句。
她犹如触电,心脏狂跳,并没有被潜意识里的想法吓到。
保守治疗持续一周之久,第八天上午她被临时护工推去拍了片子,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运气,出血点竟然止住了。
出院迎来了漫长的雨季,年依回到家里,靠海那一侧的窗台丶墙纸和窗帘已经发霉,她换了好看的衣裙,化了精致的妆,撑着一把黑伞,去墓园选了个位置。
再回到家已经傍晚,雨停了,空气里都是潮湿的腐败味道,她找来找去,把一只装着枯萎的弗洛伊德玫瑰的花瓶扔掉了,又打开了除湿器。
家里还有不少年时川的藏酒,年依选了瓶白马庄园,来自他们共同生活第一年的年份。
醉意来得突然,医嘱早已抛之脑後,诺大的挑高客厅,投影幕布上的廊桥遗梦已经接近尾声,同样的雨,暴雨也在拍打她的玻璃。
这样确切的爱,一生只有一次。
她扯过一条毯子,把自己围起来,这副娇气的身体须得时刻暖和漂亮,这也是他万分在意的东西,做完这些,她掀开笔记本电脑,打开邮件。
“我二十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将来一定是他的女人,不是妻子,只是女人。”
“他说会给未来的妻子他的一切,唯独爱情,而我刚好只需要他的爱情。”
“只是这一切太短暂了,像烟火泡沫,转瞬即逝。”
“我常怀疑那些是不是真的,也许我精神错乱。”
醉得深了,就成了胡乱说的梦话,没有收件人,留在了草稿箱,永远没有重见天日的那天。
原来痛苦的从来都不是失去他的那一刻,而是之後的每一刻。
一整个秋天,年依白天在三江传媒大学旁听作曲设计理论和视觉传达设计的课程,夜晚少有清醒的时刻。
立冬的第二天,年依再次入院,□□青劝她有条件早做手术,以绝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