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道从高阶上走下来,孟谨行正与他说话,看到相月白後识相地闭了嘴。
相月白裹着自己的墨蓝斗篷,眼观鼻鼻观心,没注意都有谁。恰是擡头时,岑道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过去。
她愣怔一瞬,脑中浮现起昨晚的事——
说完那句话她才意识到二人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
岑道的冷硬外壳在暴雨中崩裂出一隙,无法抑制的强烈情绪使他颤抖着将相月白抱进怀里。
这一抱迅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方便了相月白的试探,一直克制的岑道也忍不住沉溺了进去。
她觉得岑道一开始就对她太好,有些说不通,应当是进国子监前就认识她了。
加之谢听风说过岑道是他的旧人,那二人早就见过面也未可知。
本想是奔着叙旧去的,却没成想岑道听完这话反应颇古怪。
他先是沉默了许久,才磕绊道:“何出此言?”
“你猜孟小将军为何没叫禁军拦我?”
岑道顿了顿,“因为我同他说过你是我的学生。”
同时,他脑子里迅速掠过无数问题:她知道什麽了?我哪里露出破绽了?怎麽解释上一世才知道的事……到底哪里露破绽了……
相月白摇摇头:“他们都看得出你对我好。”
“帮我和对我好是两件事,前者你说是因为我师父,那後者呢?我有时也觉得,我们似乎早已熟识……所以我们真的早就认识吗?”
原来不是重生的事露破绽了……
岑道松了口气,却蓦地顿住,眼瞳剧烈动荡!
他拽着缰绳的修长十指遽然收紧!
“我进国子监,只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此前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相月白继续道。
“岑祭酒,难道你还对别的学子说过,‘凡是我能照拂之处,没有什麽我不能为你担的’这句话吗?”
月明星稀,夜里虽冷风迎面,可身後的胸膛宽厚温暖。相月白声音很轻,但她知道岑道听见了。
可他的呼吸也沉了下来。
斗篷下的胳膊突然被用力抓住,相月白遽然一惊,差点下意识一胳膊肘捣回去。
“相姑娘。”她听到岑道嗓音低沉严肃,“我对你说过的这话,绝不可再对别人提。”
“先前是我疏忽了,只是离开国子监後,请相姑娘务必忘了岑某,如若遇见,也务必要装作生疏。”
他抓着胳膊的手愈紧:“尤其是在宫里。”
最後两个字他咬得极重。
“相月白,你一定丶一定要记住。”
他说完便立刻放手下了马,留相月白还在震惊茫然之中。
岑道立在马下,本想转身就走,却还是忍不住擡头看了一眼。
相月白略苍白的面容被兜帽的毛领簇着,下巴瘦出了尖,黑凌凌的眼睛一瞬不转地注视着他。
她似乎想问什麽,但只是将缰绳抓得更紧。
孤冷又执拗。
仿佛明月破碎成一地霜。
她上一世似乎一直是这样,被灭门击碎,被生存击碎,被奔波和疲惫击碎,最後被真相击碎。
可偏偏一次次执拗不肯认命。
于是从破碎的断壁残垣中一次次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