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因才过了徽州县城的城楼,距前县仍有十数日的路程,不免又是夜住晓行,风餐露宿。
白日里,大家吃些带来的干粮,或者那些侍从去山野里打了野味给六娘烤着吃。
夜里,侍从累了,便挤在车上或者直接睡在一旁的软草上。
因此,路途上已有数人感染了风寒,好在,有随行太医跟着,总也不会病重。
六娘一路被好好照料着,倒没有半分的受冻受寒之处,她便也不闲着,时常随太医亲手照料随行侍从。
所以,不过十数日便与这些侍从关系极好,他们更是掏心掏肺地照料六娘。
可六娘和芷兰睡在一个马车上,也并不总是睡得安稳,虽然这车舆上有金丝软枕,有虎皮垫子,有最好的炉子和炭烧着,但总是会有些颠簸。
六娘夜中醒来,怎麽也睡不着,打开一边的车帘,向外面看着。
一轮明亮的圆月正挂在空中,有几只喜鹊,在官道旁的梧桐树上站着,看着过路的他们。
六娘揉了揉眼睛,便见那喜鹊飞走了,想是要去南边跃冬了。
六娘看向一旁,沈念依旧在车马队的後边站着。
她揽了揽身上的大氅,拿了一个烧得正好的小手炉,便下了马车。好在今日不是特别的寒凉。
沈念在那高高的桐树下站着,半垂着头看着远处的地方发呆。见到她过来,他好像愣了一下,站直了身子。他向她躬身行礼。
她笑笑说,“夜夜在这里守着,只白日睡那一会儿够吗?怎麽不同他们换个时辰值守呢?”
“没事。”他说,“夜里守着,会安心些。”
六娘这次没有太明白他的意思,但她知道,她劝不动他,便也不再多说。
她顺着他刚才看的地方望过去,原来在官道对面有一个小湖,在月光下闪着粼粼波光。
六娘眼里亮了一下,向那湖边走去。
他见她要去湖边,便隔着半步,在她身後缓缓地跟着。
她坐在湖边的草地上,惊动了湖边安歇的飞鸟,他们扑棱着翅膀,向远处走了走,和六娘他们隔着些许距离,有些戒备地看着她们。
六娘见他跟过来了,示意他坐下。
他便也在她身边不远不近处坐下,他手中握着刀,指尖似乎在轻轻发颤。
“我自小长大的地方也有这样一个小小的湖,我小时候很喜欢躺在湖边,像这样看着圆圆的月亮发呆。”她拄着手,望着湖,眸中映着明明的波光。
沈念在远远地静静地看着她眸中的波光。
她说,“我曾听隔壁的叔叔说,云州也有一个好大好大的湖,湖边一年四季满是飞鸟,站在楼阁上都望不到湖的边际,你也见过吧。”她忽而回头看着他。
他顿了下,点点头。
“比这里漂亮吗?”她问他。
他又点点头,“很漂亮,很希望郡主可以去看看。”
她笑笑,说,“我以前很想去的,很想去隔壁叔叔的家乡看看,可後来……又不想去了,我那时觉得我想去云州是因为他的关系,可今日,坐在这里,我觉得我错了,我还是想去的,只因为云州该是个很美很美的地方。”
他看着她,眸色暗了一下。她只看着眼前的湖面,没有察觉他那些细微的神色。
她又说,“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他又点点头。
六娘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笑,可能是因为他不能说话的缘故,六娘总觉得在他身边说话很安心。
她说什麽他都会听着,不会承应也不会反驳。他只是一个听客,听着她所有的回忆和向往。
六娘望着他说,“你的嗓子是什麽时候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