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文翊呆滞地看着她,沈惊春多瞥了他一眼,她低下头看向坐板,然後一脸了悟地微微起身,轻柔地将纪文翊的衣摆从身下扯出:“抱歉,不小心坐到了你的衣摆。”
紧接着,沈惊春转回了头,平静自若地重新看向窗外。
气血上涌,耻辱後知後觉地蔓了上来,纪文翊被气得浑身颤抖。
他作为一国之君,都自甘放低姿态诱惑她了,沈惊春居然还对他无动于衷!是他不够貌美吗?外面有什麽好看的?
“他在诱惑你!”系统表现得比纪文翊更激动,对着沈惊春的耳朵嘀嘀咕咕。
沈惊春的眼神压根没从窗外移开,语气满不在乎:“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还这个反应?”系统不理解了,沈惊春也不是一个坐怀不乱的人啊。
“嘁。”沈惊春轻蔑地嗤了一声,“他勾引我,我就要上套?”
纪文翊表面平易近人,骨子里比谁都高傲,若是她正中纪文翊的下怀,以後纪文翊只会得寸进尺。
她必须死死拿捏纪文翊,不让他産生能爬到自己上面的错觉,掌控者必须也只能是她。
沈惊春终于放下了车帘,目光从窗外移开,她不自觉叹了口气。
即便裴霁明挽救了即将覆灭的大昭,但这算不得好事。
裴霁明更改了既定的命运,却依旧无法更改大昭覆灭的终点,叛乱从无停止过,历代国君大多昏庸并无所作为,纪文翊算不上昏庸却奢靡无度,对大昭没有准确的认知,若没有裴霁明一直的扶持,大昭早已覆灭了。
一路行驶,沈惊春没有看见半分当年大昭繁华的影子,反倒是乞讨的流浪者随处可见。
说来倒也可笑,大昭信奉神佛,却将银魔错认成仙人,对他崇敬有加。
“真是不知羞耻。”裴霁明掀起车帘看向沈惊春所在的车,脸色阴沉难看。
相隔如此远自然是听不见响动的,但裴霁明是银魔,他能嗅到从那辆车内传来情欲的香甜味。
“啊?”埋头苦吃点心的路唯擡起了头,茫然地看着裴霁明。
他只是吃点心而已,没有那麽重的罪孽吧?
裴霁明瞪了眼路唯,猛地放下了帘子,语气极为不耐:“没说你,吃你的去。”
思索间,车队已经到达了檀隐寺,方丈及一衆僧人特在山下等候。
纪文翊虽置气,但下车後还是朝她伸出了手,沈惊春却直接无视了他伸向自己的手,轻轻一跃跳下了马车。
她的视线落在领头的方丈身上,方丈年过半百,胡须花白,面相慈祥。
沈惊春神色有些恍惚,上一次来檀隐寺还是和沈斯珩一起,那时的方丈和现在这个不同,是个性情固执的老头子,和裴霁明一样严厉。
沈惊春目光不由落在裴霁明身上,却见裴霁明向方丈走去了。
裴霁明身份显赫,但依旧恭敬地朝方丈行礼:“方丈,寺中可一切安好?”
方丈捋着胡须笑:“一切都好,请陛下和贵客们进寺吧,祈福的一切事宜都准备好了。”
真是奇妙,沈惊春和纪文翊一齐走着,她看着裴霁明和方丈的背影若有所思。
君权至上,但到了檀隐寺,裴霁明在方丈心底的重要性却比一国之君更高。
这次来檀隐寺也意外解了她的一个惑,她从前一直想不明白,裴霁明一个银魔挽救大昭是为了什麽。
为了显赫的地位?裴霁明并不是在乎地位的人。
一个最离谱的答案在她的心底呼之欲出——裴霁明妄图升仙。
他教书育人,他禁欲礼拂,他挽救覆灭的大昭,所作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积攒福德,都是为了升仙。
可惜,裴霁明想靠挽救注定覆灭的大昭来升仙注定不会成功。
的确,他挽救了当年持续的灾难,拯救了数以万计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但道法自然,没有覆灭就没有新生,在灾难中本会诞生新的王朝,会有新的繁荣。
裴霁明的举动将一切扼杀了,本该诞生的新王朝被裴霁明断生,但重生的大昭依旧是岌岌可危的,天道将错轨重新扳正不过是时间问题。
祈福事项繁琐,裴霁明的位置最靠近大殿的金身佛像,沈惊春和纪文翊次之,从始至终沈惊春都是盯着裴霁明,裴霁明怎麽做,她就怎麽做。
冗长的事宜终于结束了,方丈慈眉善目地对衆人道:“偏殿有保佑姻缘的福树,你们若有心上人可以写在红纸,然後挂在树上。”
沈惊春兴致乏乏,纪文翊倒是兴致盎然,他主动向沈惊春提议:“反正闲来无事,就当图个乐。”
沈惊春本来是懒得去,只是想到了什麽,话到了嘴边又改了:“好啊。”
“我和娴妃去偏殿看看,你们在此等候便可。”纪文翊牵着沈惊春的手腕就要朝偏殿去,理所当然地要驱散其他人。
裴霁明上前一步挡在纪文翊的面前,言语温和却不容置喙:“陛下的安危最重要,请恕臣等不能听命。”
“请恕臣等不能听命。”这些朝臣向来唯裴霁明马首是瞻,如今更是紧随其後纷纷表态。
“你们!”纪文翊怒不可遏,他气笑地指着裴霁明和朝臣,正当要发怒,沈惊春按住了他的手。
“既然大人们不放心陛下,那便一同随行吧。”沈惊春向前一步,微笑温和丶毫无威胁,但她的言语却像一把不露锋芒的剑刃,“只不过若真有何危险,还望忠心的大人们能够如所言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