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废也没关系,反正我跟残废了也差不多,咱俩凑合一起瞎活吧。植物人也没关系,我就每天坐电梯去看你,照顾你……没准运气好,咱俩还能在一个楼层呢,再运气好点儿,说不定还能当舍友?”
观光客被自己逗笑了,又笑了两声。
“你变又能怎么变,你又不是美猴王,能变成什么样?”
“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认你,也认得你。”
观光客说,“不哭了,你就是喜欢哭。”
“我不会不要你的,听话。”
观光客笑得眼睛眯了起来,脸颊和耳朵都变得通红一片。
他说:“我最爱你了,肃郁。”
“虽然我活不长……但是呢,短命鬼也是会爱人的。”
肃郁向他伸出手,向上伸出手,他想去摸观光客苍白的脸。就如同深渊里的鬼手努力伸长出来,想要去够顶端的光,上方的岸。
可手却从他脸上直直穿了过去。
肃郁瞳孔一缩,观光客的身影只一瞬便突然消失,如同被切断的录影。
他的手触摸空气,空气里漂浮着肮脏的粉尘。
眨眼间,面前空无一物。
屋子里一片安静。肃郁的手仍在半空中,滑稽又搞笑。
他缓缓收回发僵的手,咚地一声跪到地上。
身体突然无端发沉起来。肃郁那么呆呆跪了片刻,又直直往前倒了下去。
他伏在地上,手臂突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巨大的痛苦突然席卷而来,将他吞没。
嗡嗡耳鸣中,他听到车轮的声音。但那不是汽车的车轮声,那是病床被推往手术室的声音。
他不知道汽车是什么,车轮是什么,病床是什么,也不知道手术室是什么。这些词他都没听过,但它们就是在他脑海里出现了。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他看到观光客躺在那张被拼命往前推的病床上,紧闭着双眼,胸口的衣服被解开了。有个医生骑在他身上,用力地按压着他的胸腔,拼尽全力地为他做心肺复苏。
“白落枫!”
肃郁听到自己撕心裂肺地喊着。
“白落枫!睁眼!白落枫!!”
“睁眼看我!!”
观光客的身上和衣服上全是血,那些血是他吐出来的。
肃郁握着观光客同样浸满鲜血的手,手心里黏腻至极。
老王头咬牙抓住旁边的桌子腿,颤颤巍巍地费力站了起来。
他气喘吁吁,胸闷气短得喘不过气。他看着眼前,一切都出了重影,也看不清晰。
声音和画面仍然环绕在他耳边和眼前。他用力甩了甩,努力清醒过来,把这些甩了个干净。
老王头深吸一口气,走向墙边,抓住放在那里的拐杖,艰难又快速地走着小碎步,步履匆匆一瘸一拐地出门去了。
庙会即将来临,村子里一片繁华。
村北口这边,还有人架着梯子,在往村门口的牌匾上挂上挂满佛牌的红线和红灯笼。
底下的年轻人正吆喝着,让坐在梯子上面的人把挂满佛牌的红线左挪挪右挪挪,好挂得好看些。
年轻人喊着让他们等一下,走远两步,想打量那些佛牌有没有歪。
人刚站稳,都没来得及打量两秒,年轻人就砰地一下被人从后面撞上来了。
撞上他的人似乎力气不小,年轻人猝不及防,竟被撞得飞了出去,直接面朝前栽进泥地里。
他噗地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抬头一看,他就见老王头穿着个白背心,杵着他那个小拐杖,库库往里走,跟脚底踩了个风火轮似的。
“!?老王头!?”
年轻人震惊了,他爬起来,难以置信道,“你怎么来了!等一下!!”
年轻人往里追了进去。
坐在梯子上举着佛牌的两个人一动不动。这等变故,他们的眼睛却都没眨一下。
他们依然举着那条红线,就如同两个被放在村口的雕像一样,连肤色都和石雕一样惨白。
老王头杵着拐杖走进村子里,挨家挨户地把门推开。
他推门的力气很大,门都砰砰撞到墙上。有的年久失修的门经不起重创,被他这么狠狠一推就立刻从门框上脱离下来,啪地摔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