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萍戒心莫名其妙就少了三分,再一想到她是女子,又减两分:“是。”
女子笑笑,抽出腰间蒲扇:“可是在找带着这把扇子的?”不待萍萍答,她便续道:“是我呢。”
萍萍看着女子的眼睛,回以笑意。
“妹妹东西可有带来?”副末色又问。
萍萍仅存的一点戒心驱着她反问:“你知道是什麽东西吗?”
副末色凑近萍萍耳畔,以扇掩口,吐气如兰:“三百金。”
这下萍萍确认了,笑道:“看来你是蒋小官人要转交的人。”
副末色慢慢挑了下眉。
少倾,她牵起萍萍的手:“此处人多,妹妹借一步说话。”
萍萍想也是,人来人往,万一被人听见,对金子起了贪念,可不得了。她立马把包袱搂更紧,然後才跟副末色走。
副末色回头看见,浅淡一笑。
萍萍原以为只到偏僻角落,比方刚刚副末色站的柳树下,哪知副末色引她往山上走,萍萍不由问:“我们要去哪里?”
副末色驻足:“我们总要找个完全没人的地方,检查检查你包袱里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吧?”
“那肯定是真的。”萍萍不假思索回。
副末色又笑:“再则,妹妹也要领回你该带回去的东西吧?”
还有要带回去的?
这蒋望回没说啊,萍萍一霎疑惑,然後赶紧恢复平常神色,怕给蒋望回漏了什麽馅。
她镇定地,直勾勾地对视副末色眼睛。
副末色笑着催促:“快些走吧,我待会在焦山还有一场戏要演。”
萍萍恍然大悟,怪不得副末色上妆,她也脚下加快,无意间俯瞰,焦山和金山一样,只一条登山道,蜿蜒入江,待会官人可以顺着找上来,不会走散。
她笑着转回头,跟上副末色。
江上,舟中柳湛正死死盯紧山间路上那一点挪动的鹅黄与秋香。船将一停靠,他就匆匆下来,疾步登山,堂而皇之,并不避人,皂靴一步步踏在石阶上。
与此同时,狱中,亦有一双皂靴,一下一下,踩踏在胡瑜腿上。
他痛得哇哇大叫。
这是胡瑜自己发明的酷刑,将犯人反绑在地,绳缚双腿,然後再令狱卒腿上跳跃,痛深骨髓,名为超棍。
坐上首审讯的林元舆都不忍看,偏这胡瑜常用的刑讯室里还贴一副字:人是贱虫,不打不招。
狱卒又跳十来下,胡瑜熬不住,喘气道:“杨廉和我相差两岁,用同一乳母张氏,那张氏的儿子便是那朱方巷杀猪匠……”
“但我们与张氏已多年不往来,”胡忠恕突然打断儿子,接话道,“犬子偶尔听到她的消息,皆是从杨廉口中得知,那杨廉与张氏亲密。”
林元舆捋须,看来胡忠恕仍打算咬死,阻儿招供。
可张屠之前已经向他们招了呀,二白金丶三百金,皆不是全数,杨廉会饕餮开口,一要再要,而张屠也只得一印再印,以至于短短三年,润扬一带就假。钱泛滥。
也曾有人辨出真僞,却被胡家一门地头蛇镇压。
林元舆之前怜惜胡忠恕年纪大,只上了些皮肉刑,不曾动用超棍,此刻依旧数分不忍,但胡家父子的确参与了僞钱案,他要再审不出所以然,官家和太子怪罪,是要算到他头上的。
权衡利弊,林元舆朝胡忠恕拱了拱手:“胡兄,对不住了。”
示意狱卒上超棍。
狱卒便拿绳索来绑胡忠恕腿,情急之下,为求活命,胡忠恕冲口而出:“林元舆,你可知淮南东路茶盐司并不属我润州管辖?”
*
焦山。
焦山也有庙,却远不及金山寺有名,香火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
焦山有名的是遍布半山的碑林。
穿过入口宝墨亭,葱茏掩映百来块高过人头顶石碑,风吹不倒,雨淋不化,石语默述。萍萍头回来,心内震撼,眼花缭乱。
当中有一块叫《瘗鹤铭》,碑面一层薄灰,光投在石刻上,萍萍伸手去拂,这麽漂亮的字,不忍心让它蒙灰。
她看署名是“华阳真逸撰”,扭头见副末色也停了下来,便问:“这是王右军的真迹麽?”
副末色凑近瞧碑,脑袋在萍萍肩膀上方隔着毫厘,轻轻笑道:“谁知道呢。”
又催促:“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