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拍的心跳声平复,头脑冷静之后,目光落在自己那只被元宵反复擦拭的手掌上,林湘只觉得数不清的槽点冒了出来。
“我会去洗手。”不自在地抽回手,她对元宵勉强弯了弯嘴角,安抚性地表明态度,紧接着一言难尽地望向孟言谬,尽管明白不合时宜,却还是坦诚道:“那个,其实,你最好也去漱下口。”
“我之前……喂了马,它……呃……喜欢吃糖。你明白吗?”
点絮吃糖时舔得她掌心全是口水,早知道会出这种事,当时她一定找个有水的地方洗下手,而不是只拿手帕擦两下就算了。
可惜世上没有早知道。
好不卫生啊啊啊啊——
救命。
“我知道。”语气毫无波澜,孟言谬摊开手再次向她讨要,“还有糖吗?喂马那种。”
冯文瑜的糖块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人连卫生也不讲了第一时间只惦记着吃吃吃啊?
林湘万分不解。
“喂——”正要再说什么,孟言谬却被一件外袍兜头罩住了脸。把袭击自己的衣料拨开,他露出了一颗更加乱蓬蓬的脑袋,捏着丢过来的衣物,孟言谬没有说话,松霜绿的眼眸冷漠地乜向了“袭击者”。
“孟公子,您穿件外衫。”
几米开外,冯文瑜笑嘻嘻地开口,并不为自己扔人一脸的行为感到羞愧,相反,她指指躲在后面的林淮,嘴上揶揄:“坦白说,您眼下这副尊容,我朋友都不敢靠近。”
冯文瑜随手丢过来的,是件女子式样的外袍,青绿配色的对襟袍纹样淡雅,若秀美的山水名画,很合林湘的口味,但看着和冯文瑜平日的穿衣风格实在两模两样。
指头拎着衣物拉远了打量,顷刻,孟言谬便嫌弃地别开了视线,通身的气压都低了下去,浑似被什么东西脏到了眼睛。那双漂亮的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湘,企图用负能量和她共振:“你看,动物比人干净多了。”
他晃了晃那件簇新的衣裳。
说实话,林湘没明白他讨厌的点在哪儿,明明,他看上去也是会丢人一脸衣服的性格。洁癖吗?可这件衣服是女装,绝不可能是冯文瑜给哪个小情人准备的。
可能任性的人都很讨厌别人对他也任性吧。
“事实上,喂马的糖是她给我的。”冯文瑜是林淮的挚友,林湘当然不愿意令她下不来台。如果孟言谬认为衣服不干净的话,那他想吃的糖又能干净到哪儿去呢?
人总不能只看一面。
“我知道。”
说着,孟言谬突然坐了起来,竟将那件刚才还嫌脏的青绿山水彩纹对襟袍披在了身上,指头摩挲着衣袖上繁复的刺绣,他低垂着睫羽,老僧入定一般谁也不搭理,也不再要糖了。
大约“我知道”是他的口头禅吧。对此,林湘评价道。
“孟公子?孟言谬?”连续喊了好几声也没能让他抬一下头,林湘索性放弃了这种无用功。她不认为自己有一句话驳得旁人思考人生的好口才,可能,孟言谬就是那种奇奇怪怪起了兴致就忽视掉全世界的独特性格。
轻手轻脚地拿镇纸压住草地上的纸枕头,没和他告别,林湘招呼其他人走了。
元宵还是紧紧行在她身后,近乎一步一趋,他今天一直如此,夸张到林湘能感受到注视向自己的那道宛如实质的目光。
于是林湘在这目光中挺直了脊背,状若无事地往前走,回应着黏在她身边的林淮那百般关切的话语。拉着她去学骑马却让她出了事,这令林淮自责极了,眼眶里泪直打转。
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林湘一句句宽释她:
“放心,我没事啦,一点儿都没受伤。”
“怎么可能,一眨眼的事嘛,我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被元宵救下来了。”
“对!还好有宋小哥!宋小哥,多谢你方才救下七姐了。”林淮眼泪汪汪地停下脚步,拱手对元宵长揖,“否则我真的要后悔死了。”
害怕这位姑娘立时便要在自己面前掉下泪来,元宵拼命摆手,目光慌乱地向她求救。
“八妹,元宵被你吓到了。”林湘放柔了声音,“我没有出事,如果你哭的话,我也要哭了。”
最难消受的,便是他人为自己落下的眼泪。
“你是在污蔑我,女子才不会轻弹眼泪呢!”林淮一听这话便炸了毛,立马抗议,负气自己一个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