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得人翻江倒海的难受,从床头摸出手机,本是想看看时间,谁知手指一不小心多滑了两下,打开了手机浏览器里的默认首页。
只瞟了一眼,杨焕就鲤鱼打挺地跳起来,整个人都清醒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隔壁的隔壁,夏致远的手机铃铃铃地也响了。
那是一条刚刚发出的帖子,从发出到现在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在ory网内已被转载上千次,浏览数十万次。
标题是:ory网替国外间谍机构收集国家机密情报!是中国人的就立刻销号!!是中国人的就立刻转发!!!
作为吃网络饭的主,夏致远和杨焕比谁都更清楚这种消息对网站的杀伤力。
帖子内容很简单,说ory网一直由海外不明机构注资,作为一个sns网站,ory网站用户基本使用实名,这样庞大的人才资源信息库被国外势力掌控,整个国家的人才信息被轻易掌控,后果不堪设想!更恶劣的是,ory网不满足于这种漫长的渗透掌控,现在直接伸手到国防科技行业!o杨焕于x年x月x日被公安机关带走,原因是其女友对外兜售国家机密,获得的所有利润都通过ory网来洗干净,变成合法收入!最后更以极具煽动性的振臂高呼而结尾:打倒ory这个汉奸网站!把这篇帖子发到每一个网站!让全中国人都来看看这群汉奸们的嘴脸!
“操!”夏致远狠狠地摔下手机,“一个小时就有上百人删号!早知道我们也流氓一把,就不加这个注销功能!”
国内网络业发展初期,基本是模仿国外已成名的网站,照搬功能后按照国人使用习惯加以改进,惟独注销功能,几乎所有网站都不约而同地砍掉——无他,希望注册用户数目上好看些而已。而左静江当初却坚持要给用户一个选择的权力,他说他相信ory网有足够的吸引力留住用户,否则,僵死用户的存在,并不能促进网站发展。
谁知道会有今天的后果?
用户都是有惰性的,如果没有注销功能,等这风口浪尖过去了,冷静下来自然也慢慢恢复使用;但一旦号码注销,等他们找到替代品,即使事后明白ory是被冤枉的,也未必肯花时间重新注册了。
杨焕气得眼睛都要滴出血来,左静江也被二人吵起来,仔细阅读帖子内容后,给二人比了个caldown的手势,然后靠在床上,闭目思索。夏致远和杨焕其实立刻也就冷静下来了,稍稍一过脑子,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单纯的“愤青”帖。
发帖人显然对ory网的状况十分熟悉,900万注册用户是广为人知的数据,但其成分比例构成绝非帖中所称“关注民族未来的学生”所能轻易了解,那是要专门的统计公司才能掌握的。况且,所谓的海外不明机构则更是可笑,国内的网络公司但凡有些规模的,十之八九都是在开曼或维京注册,以享受政策福利并合理避税,只是许多网民不清楚其中关窍,又容易被煽动,稍稍点把火,就烧起来了。
最成功的谎言,是用99%真实的细节,加上1%的关键虚假堆砌而成的。
“八哥、左神,对不起。”
杨焕的情绪低沉,夏致远愣住,平素杨焕最是越挫越勇的人,原来多少摆不平的事,都被他奇招百出地搞定。今天这种有挑战性的case,应该正合老杨的口味对呀?不过夏致远旋即明白,这事情扯到吕品身上,他的态度反常,那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八哥”,杨焕迅速打点精神,“这事交给我。”
夏致远掂掂手机,问:“确定能搞定?”杨焕还没答话,夏致远却像是己习惯杨焕会摆平一切外忧,自顾自地点头,“交给你了。”
到天边发白,杨焕也没想出什么万全之策,想来想去,想的居然都是——昨天晚上吕品的背影。
杨焕突然有种不可遏止的念头要见她。反正我们也没谈“分手”二字,他想。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快,昨天晚上问出那句话,心里总是带点悲壮的感觉。他赌的是那口气,然而不过短短几个小时,那种决裂的悲壮,就被这黑夜伴随着的欲望,磨蚀成丝丝扣扣的想念。
每一个器官仿佛都被撕裂般地痛着。
就像过去他们曾分开的那些年,就像那个波士顿大雪的冬夜,就像被他扔进南湖的冠军奖杯……
却又远比那些时候更绝望。
然而杨焕最拿手的本事就是从绝望中寻找希望,多少次ory网被他从弹尽粮绝的边缘拽回来,凭的就是那股雄心壮志。
杨焕永不会让自己绝望。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再站起来。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不要脸地去求吕品,杨焕很迅速地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
粼粼的金光从天边破土而出的时候,他已开着车候在吕品住的酒店门口了。
看着吕品在晨曦中向他走来,哦,不,吕品在晨曦中准备出门搭车上班。
杨焕就趴在方向盘上盯着她,想起ory原来的元老之一老迟曾问他,你那个青梅竹马,到底长什么样?
那一回他居然被问住。吕品长什么样?他描摹不出,也许是记得太深,深到最后已无法描绘。他没法用任何形容女人长相的词来形容她,什么瓜子脸柳叶眉通通不沾边,只记得那一笔一画,一颦一笑,都仿佛刻在他掌心的纹路,那样细致,那样熟悉。每画下去一笔,他的整个身体、魂灵,都要激动得为之战栗。
所以今天他想细细地看清楚,其实大家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么,眉毛也不过淡淡的两撇过去,比最温柔的柳叶眉要硬朗,却又比英气的剑眉要细腻——她笑一笑也好,皱皱眉也好,都让杨焕觉得是恰到好处、理当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