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居然还真是夏志远要杨焕去菜市场刨极斤新鲜的肥牛肥羊。杨焕一脸讪讪,跟在吕品后面,听她指挥说买什么,他就付钱在后面提东西——想起以前也有这样的日子,父母不在家的时候,他带吕品回家,他一路指点江山,吕品跟在他后面付钱提菜篮子。
他俯身凑到吕品耳边,想说点儿什么,又没敢开口,因为他满脑子转的都是当年在厨房里那些迤逦场景。原来他一逗她,她就急;现在他不敢太唐突——立时好不容易翻开崭新的一页,他怕一个节奏没把握好,历史又往回翻好几页。
吕品察觉耳上一阵热息,转脸剜他一眼,杨焕又没皮没脸地哀怨道:“今年公司忙,只怕没工夫回家过年了,真是挣卖白菜的钱,操卖白粉的心。”吕品一时无言,杨焕又接着笑道:“我妈说南方大雪,南湖那边有个岛因为大雪断水一星期了,她说我要是忙,就别凑春运的热闹了,就当给国家减轻负担。”
吕品转过头,跟菜贩说:“两根白萝卜,”又朝杨焕笑笑,垂头低声道:“冬天吃萝卜好,火锅里炖着也好吃。”
杨焕嗯了一声,吕品又扭过头向前,牛丸、鱼丸、香菇贡丸、海带……吕品鼻头被冻得红红的,又觉有暖意冲上来,酸酸的。
吕品当然知道杨焕是想留在北京陪她过年,他当然知道有“陈世美”在,她就不会想回家过年。家庭是中国人的至高信仰,便是一年到头在北京四处建设的工地上忙忙碌碌的农民工,此时也包好钞票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若她孤身一人留在北京,那真是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只一句“那到时一起吃个饭”,杨焕便觉得那四大袋子青菜萝卜丸子肉片都轻如鸿毛了。
到住所后杨焕给她正式介绍八哥夏志远,左静江和辛然是吕品已认识的,另有两男一女,也是早期合伙人。辛然朝杨焕使了个颜色,杨焕颇得意地笑笑,随即带着吕品去厨房洗菜。众人在他身后哄笑一起,拼命挤兑他,吕品有些发窘,拿萝卜削下的皮往他手上摔,杨焕只是笑,还没说话,又听外面夏志远叫道:“老杨,老迟要跟咱们视频,你过不过来?”
杨焕笑笑:“以前一个老朋友,左神卖掉第一个网站后,他就分包袱去开书店了,现在日子过得挺happy的,你要不要看看?”
吕品摇摇头,“你去吧,我洗菜。”杨焕推门出去,吕品听到我是那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叫喊声,也不知道那群人又在疯什么。不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却原来是左静江,他微含歉意地朝吕品颔首,大概是想说一群人在外面疯,却留客人在这里洗菜,颇不好意思。
吕品笑笑,要他不用客气,自听杨焕说过左静江的事后,吕品再看他,眼里就不免多了两分怜悯。左静江今天气色看起来还不错,指指几个蓝子,吕品忙告诉他哪些洗过哪些没洗,左静江围上围裙来给她帮忙,神态怡然。不过数面之缘,吕品已对这个男人生出几分敬佩,又暗自惋惜,真是造化弄人,先天已然不足,后天还要让他受这些磨难。她正想着的时候,左静江回过头来朝她比划手势,吕品不懂手语,大概猜出左静江是恭喜她和杨焕。她勉强挤出个笑容,门外吵得沸反盈天,厨房里却只有水流声,菜洗得七七八八,她才下定决心说:“我有些问题,想你给点建议,我不知道该问谁,想来想去,居然想到你。”
左静江点点头,吕品犹豫甚久,又不知如何开口,左静江停下手中的活,在掌心写下“复合?”给她看,吕品没点头也没摇头,良久才说:“我想起让我下定决心和他分手的事。”她朝厨房外瞅瞅,神色无奈,“我想人过了这么多年应该都有些变化,但我不知道……我仍然担心,是不是应该再做一次努力。”
左静江温和一笑,递给她一把喜好的金针菇,他的眼神中有种很坚定的东西,似乎在给吕品以镇定的暗示,鼓励她继续说出来。
“我和他性格相差很大。”吕品轻声开场,“我想你们也看得出来,原来我也听有人说,性格互补是好的,但是我和他……”吕品无奈笑笑,“生活步调完全不一致。他每天都有新玩法,朋友也多,新来旧去热闹得很,我……单调得多,除了看文献做论文什么都不会。杨焕老带我出去玩,我想他希望我融入他的朋友圈子,但是他们的话题我总是插不上嘴。”左静江耸耸肩,指指自己的嘴巴,很无可奈何的样子,吕品朝他鼓励地笑笑,“你比我强多了,我是白长了张嘴,什么都不会说。跟他的朋友们玩,我经常……让他很没面子,打扑克不会算分,上ktv不会唱歌,去学国标会踩错步,可他就什么一学就会,搞得我眼花缭乱。”
印象最深的是有半学期杨焕去学轮滑,不出三个月就可以登台表演。她偷偷去学了一回,摔断了腿,拄三个月拐杖不算,还被杨焕责难,说她怎么好好走路也能摔断腿,真不让人省心。
“后来我想……我想和人相处的能力也许是可以锻炼得,不就是锻炼口才吗,我想多和人说话就行了。我……我想办法去找兼职做,以前都是做家教,教小孩子做作业,没什么难度,那次我就照着学校里贴的广告,想去做推销的兼职。”
左静江微讶挑眉,吕品不好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那时候想法太幼稚了?”左静江摇摇头,又按按胸口房的位置,朝她重重点头,吕品自嘲地笑笑:“没想到那是个骗子公司,把我们报名的人骗到一起,以培训的名义,逼我们向家里要钱打过来,就是……啃你个是那种传销公司,我现在也没弄台清楚。”左静江神色大异,瞪着她比了个囚禁的手势,吕品点点头,“我们被关在一个房间里,给电话我们轮流打给家里,找父母要钱。我打给杨焕,他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