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弯下腰,用那支步摇钗挑起他的下巴:“我倒要怀疑你是何居心了。”
钗头锋利而尖锐,直抵着齐风的皮肤,只要华瑶再稍微用点力气,便会让齐风流血受伤。
原来这就是主人的亵玩吗?齐风心神不定地想着,连吞咽都变得十分艰难。
他道:“属下对您,绝无二心。”
华瑶似笑非笑:“我明白。”
她收回金钗:“起来吧,别跪着了。”
齐风以剑撑地,站起身来:“罗绮的手里,还有您的侍女令牌。”
华瑶不甚在意:“她今天也说了,她带着令牌,来敲巩城公馆的门,守卫不认识她的令牌,你能不能猜到其中的原因?”
齐风道:“请殿下明示。”
屋内的案几上摆着一盏紫金香炉,烟雾飘渺,袅袅如春云,华瑶斜倚着一张美人榻,在夕阳的余晖中用一根金钗挑弄香料。
丝丝缕缕的淡香在光影中弥漫,华瑶的神色都有些不真切了。
齐风不敢直视华瑶,他把头低了下去。
华瑶仍然看着他,轻声道:“因为,我提前和守卫打过招呼。现如今,巩城公馆的守卫,有一半是谢云潇从凉州带来的人,罗绮没见过他们,他们认定我是凉州监军,倒也对我忠心耿耿。”
华瑶还说:“自从我知道罗绮来了巩城,我就派人跟踪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追查她的同党。”
齐风忍不住问:“今日在茶馆,您对罗绮说,她可以一走了之,是为何意?”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华瑶道,“罗绮在街上等我,话都没讲完,又怎么会走?更何况,她的户籍和身契还在我的手里,她不来找我,没有户籍,没有身份,她怎么过日子呢?”
齐风的言行越发拘谨,不似平常那般坦然:“我分不清……您说的话是真是假。”
华瑶漫不经心道:“无非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齐风似有所悟:“今天中午,您对卖艺人说,您的好友是凉州人……”
华瑶点了一下头:“是的,我对他撒谎了,什么凉州的丈夫、丈夫的好友,全都是我瞎编的。”
与华瑶关系最近的凉州人,莫过于谢云潇了。想到这里,她觉得有些好笑,就想把这件事当做笑话,讲给谢云潇听。
齐风看见她微笑,更不明白她的意思。
华瑶把剿匪计划告诉齐风,又让他率领一队士兵在树林中演练。等她讲完,暮色四合,天已入夜。她看向窗外,下令道:“行了,你先回去吧。”
齐风怔了一怔,哑声道:“属下……告退。”
华瑶仔细观察他的神色,似乎能洞察他的内心:“你在想什么?”
齐风道:“今、今夜……”
他的耳根泛红,犹如秋日晚霞。
华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室内格外安静,甚至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声音。
华瑶认真道:“我对那种事毫无兴趣,你不要多想。我和我的哥哥姐姐不一样,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你可以走了。”
齐风行礼告退。他跨过门槛,又把房门关上了。
华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她喝了一口茶水,忽然又想起来,她的哥哥姐姐曾经把他们身边的奴仆“弄废”了。
华瑶不知道“弄废”是怎样一种场景,不过,她亲眼见过大皇子责罚属下。
大皇子姓高阳,名东无,他是华瑶的大皇兄,比华瑶年长十二岁,朝臣说他是“剑眉星目,英武不凡”,华瑶只觉得他身上有一股肃杀之气。他常年一副冷峻神色,对待属下极为严苛。
东无在
宫里惩罚奴仆,总是命令奴仆用长棍抽打手掌,打到血肉模糊的时候,东无才会恩准奴仆停下来。
华瑶记得,昭宁二十一年的六月初七,那一日是大梁朝的“芙蕖节”。芙蕖花开并蒂,同根生长的花朵相偎相依,因此,“芙蕖节”也是手足团圆的日子。
当天早晨,华瑶去东无的宫里给他请安。
当时,东无坐在偏殿的宝座上,他气定神闲,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的奴仆跪在地上,正在用木棍抽打自己。
华瑶才刚跨过门槛,鲜血溅上了她的衣袖。
华瑶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东无竟然笑了一声。他咬字极轻地念道:“皇妹。”
华瑶离他三丈远:“我来给皇兄请安。”
东无倚靠着半边扶手,命令她:“过来,皇妹。”
当年的华瑶只有十四岁,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靠近东无。他身后的灯笼都是用人皮做出来的。她飞快地说完一句请安的话,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忙忙地逃离了大皇子的宫殿。
她心想,他若登基,必成暴君。
*
九月末的一个晦暗阴天,巩城巡检司再次发兵剿匪。
这一次出征,士兵人数增加了一倍,陆征作为巡检司的通判,必须随军征战。他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却也只能遵守法令。
陆征极少骑马,军队又在山路上行走,马鞍不住地摇动颠簸,越颠越急,越颠越快。他抬袖掩面,快要吐出来了。
谢云潇与他并排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