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眼煤渣道路上,冰冷空气中,似乎另有一种陌生的威仪弥漫四方,酝酿着它的澎湃力量。
众人失语之际,唯有十三爷早已见惯这点小场面,准确说,这物流场面就是十三爷一手统筹经营起来的。雍王煤的销售和运输是十三爷主管,一见煤车堵了圣驾,他立刻哒哒哒打马往车队前面牵头协调疏散去了。
康熙爷掀开銮驾厚厚的棉帘往外张望,视线在十三子骑马驱前的背影上略作停留,很快吩咐左右:“牵马来。”
十三爷坐镇雍王煤市场,这些来往的商贾和车队还没有没给十三爷投过拜帖的,他亲自出面指挥交通,称得上是如臂指使。运输车队连人带马都温顺得紧,乖乖排队缓行,立时为御驾让出了空旷道路。
胤祥正要返转,一回头只见康熙爷端坐马背,连忙垂头行礼。康熙爷扫过他一眼,点了几个幸运商人上前问话,进价几何,售价几何,卖得怎么样?这些都问完了,康熙爷才带着皇子和臣子,从正门直入圆明园。
凌霄格格暂时还不配康熙爷带着大清政治中枢来围观——但点石成煤的生产线配。康熙爷不顾舟车劳顿赶来,也就是为了看明白他四儿子是怎么变出这么多煤的。
众人一进挂了蜂窝煤厂牌匾的院子,就见壮年男子们列队站着,最前头一个穿蓝色棉褂头戴金钗的姑娘正给他们训话,隐约能听到“穿戴劳保”“现场工具归位”之类半懂不懂的话,神气很是威严,与唯唯诺诺的女人们大不相同。男人们都乖乖静听着,看起来很服气的样子。
那姑娘挥手叫他们散了,转身看见康熙一行立刻变了脸色,连忙躬身走过来。她一躬身方才那股洒脱自信的神气就没有了,大家都认得,这是宫里练出来的礼仪。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姑娘跪在地上行了大礼。
康熙品出些不对,不动声色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万延春,在雍王府当差伺候格格。”
“哦。”康熙在生产现场信步走着,“这里是你在管事?”
万延春不知道怎么跟康熙爷描述工厂的一切,好在宫中对宫女严苛的训练让她几乎下意识答了主子的话:“奴才是这条生产线的管事,在这里叫组长。”
组长?康熙揣摩着这个称呼,要她跟在身旁为自己讲解生产线,亲王阿哥皇亲重臣都只有走后面听着的份儿。
以大清现在的生产力,凌霄临时鼓捣出来的生产线很简单,康熙很容易就看明白了,通过脚踏车轮,带动搅拌的杠杆、压孔的模具和传送的履带。
大清不是没有这样集体协作的手工业,旁的不说,做瓷器的工序可比这复杂多了。但康熙还是立刻明白了这套东西的创造性,这不是个技术活,简单粗暴,对操作者没有要求,不需要学徒十年,有手就行。只要原料充足就能一直一直出货,尤其是人停机器也可以不停,那产量就更没数了。
不远处煤堆成了小山,一辆辆小车穿梭来往,一边堆砌,一边拆卸。
“格格要求产线随产随清,但上午出了些纰漏。”万组长很羞愧地说,“因此才堆积了半个时辰的产量。”
大清整个政治中枢:“……”
四爷眼瞅着汗阿玛还能绷得住,但冤种兄弟们脸色都已经绿了,区别无非是浅绿深绿而已,不禁在心底悠悠长叹了一声。
万延春本来在他书房伺候,这才跟凌霄混了几天呐,跟她主子一样噎死人不偿命,脑子已经坏掉了。
今日康熙带来的人着实多了一点,纵然圆明园的厅堂也算大,也没这么多座位分配给理应有座的贵人们。于是康熙一人坐着,两侧站满亲王阿哥公卿贵胄。
——等凌霄格格。
一刻钟之前不少人虽然不说断定雍亲王胡说八道,也要合理猜测一下是不是他怕“功高震主”,所以把功劳和民心往外推给自己格格,大家嘲谑雍王瞎推功给一个格格也得看她能不能撑得起来场面。
是,凌霄格格是个大才女,大家都承认,文学家和实干家那是两码事儿。
你四爷战战兢兢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也不能太离谱吧,男人和女人更有天渊之别。
实地考察完一圈,听听现场工作人员口口声声格格格格格格,大家的心态就逐渐有些失控。
大概?似乎?也许?
……他妈的雍王煤不会真是你后院格格整出来的吧!!!
“老四。”康熙问雍王,“你月初上的折子怎么没提西林觉罗氏?”
我当然不提了。我宝藏大孙女犹如我掌上明珠,明珠能随意让人看吗。
老四现在就是一个后悔,看看这屋子里站着的人吧,从皇三子胤祉到皇十七子胤礼,大孙女叔伯祖宗两只手都数不完!他四伯祖泯然众人了!
这么一群人聚一起天下什么事定不得,结果在这儿巴巴等着见我格格,这合理吗?!
“回汗阿玛,当初格格试制雍王煤,又自动请缨开办蜂窝煤作坊,儿臣……儿臣只当是她人小贪玩。只是蜂窝煤毕竟新鲜些,儿臣不敢私享,具折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