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念及老四天天熬得两眼冒光,实在再懒怠和胤禟这样的榆木费心思,“他不把自己当皇子,把自己当噶礼,那朕只当没生过这个儿子。老五。”
皇子们俱不敢做声,只有与九爷同母的五爷胤祺流着泪喊:“皇父。”
康熙说:“你起来。你缓缓地,去告诉你额娘。”
五爷盯着父亲,有些踉跄地爬起来,想起兄弟们临走时胤禟说的那些不忠不孝的话,到底不敢求情,咬咬牙,往后宫去了。
康熙一眼扫过浑身颤抖的十阿哥,也不再往下问,闭目歇了半响神,说道:“雍王府的戏班子进宫了吗?凌霄呢?”
“回万岁爷,已经到了,博士正领着人装台呢。”
当皇帝,总得来说是极好的,偶尔也有一些时候要克制点,比如想看的戏却不能看。《女巡按》这样的各种层面的政治戏,看了就是表现政治倾向。
如今宫中戏台已经吊上了雍王府特制的“大幕”,康熙感觉自己的心也踏实了一点,昭仁殿开了门,朝廷上满汉的贪官血混在一起流成河,他看个戏又算什么呢。
尤其想想此刻胤禛还在南书房奋笔疾书,康熙往椅子上一靠,更舒坦了。
跟着他看戏的儿子们略不舒坦些,有心死如灰的,有死灰复燃的,有恨恨死盯着戏台,有听见谢瑶环三个字就心悸腿麻的。
相比于这一家子,凌霄就精神抖擞多了,她从后台绕出来往康熙面前蹲身行礼,连三爷都差点想避开。
什么活祖宗啊!你排一出戏,我们大通铺一睡一个月!
说起来这才是康熙见凌霄的第二回,但心中竟觉得她很熟悉了——毕竟雍王府是真的能整活儿。如果不是日万千真万确是雍亲王亲笔,康熙高低得怀疑她是个武则天。
“坐。”康熙往他旁边特意留出来的位子上一指,被她感染得也轻松了一些,“你这出戏,可是不一般。”
凌霄笑嘻嘻的,“我出手的东西,那还能有差的吗?”
康熙大笑,天才难免性傲,有时候看见天才知道自己是天才,更格外有趣些。
凌霄是丝毫也不拘束,四爷为了得罪整个官场,反贪污砍得人头滚滚,如果这么多落马贪官都拿不下康熙的心,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高贵的品德!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三声锣鼓,大幕缓缓拉开。十四爷往前倾身,十爷往后退缩。
“雍亲王到。”
雍亲王在兄弟们的注目礼中上前给康熙行礼。康熙不防备他来,倒也不赶他走,眼睛看着台上的戏,挥挥手叫他自己找地儿。
四爷起身,四下拿目一扫,险些窒息了。康熙左首坐着他三哥很正常,为什么右边凌霄咧着嘴冲他笑啊!这是一个亲王侧福晋应该待的位置吗!你要找准你的定位啊大孙女!除了宽宏大量如我,我阿玛可接受不了你阿玛干的事儿啊!
心里话是这么想的,四爷可不敢搅扰了老爷子的雅兴,憋憋屈屈在三爷左手边的空座上坐了,再一看自己左手是满脸厌世的八爷,心里就更憋屈了。
——咦,我这是老五的位次啊!那这么看凌霄顶的是本王的位置,唔,这倒没毛病,四爷一下子心情舒畅了。
“宜妃娘娘到!”通报的声音比台上的声音还响亮。
康熙爷看一眼戏台,再看一眼五儿子手足无措跟在他额娘的身后,叹一口气,说:“台上先停下。一会儿重演。”
锣鼓声停住,宜妃娘娘心尖儿一颤,她干脆利落往康熙面前一跪,叩首说:“臣妾养下孽子,特来向万岁爷请罪!”最后二字,已有泣声。
康熙又叹一口气,略略向前将宜妃扶起来,“这是朕没有及时教子的缘故,和你一点无碍的。”
宜妃道:“臣妾纵然愚钝,有惠妃姐姐深明大义在前,学一学,总是会的。臣妾今日来,只是要看一看谢瑶环!”
不然我死不瞑目!
康熙自然是准的,欲要宜妃坐在他身侧,宜妃却坚决回拒了:“臣妾坐一左右无人处,静静把这出戏看完就是。”
她既然这么说,果然在后方坐了。凌霄看宜娘娘落座,自己也慢慢坐回原处,真是台上台下精彩纷呈呀。
她看的是戏,四爷吊着的是胆。
开头就是江南民乱,武则天一出场却先赞一声天下无事盛世升平。四爷代入康熙的视角一看,只觉着这台上简直没有一句顺耳的台词!
“谋反事大,改谕事小,我料圣上是决不见责”,“谢瑶环抚江南锄奸救苦,却为何数月间谤满神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