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属於这里。」
……
「你不属於这里。」
「你……不属於……这里」
「……不认识……」
「离开……」
「走吧……」
「去……」
要有多少个声音重叠在一起才能组成如此浩瀚的声流?
秦光霁数不清。
男女老少,喜怒哀乐。有的清晰,有的模糊。
若勉力去分辨,也能从某一刻的突出中揪出一条来,将其与记忆里的某个人对应。
可能是外公,是外婆,是妈妈,是爸爸,也可能是早已记不清脸的小学同学,是从不知道姓名的隔壁邻居。
渐渐的,他又从里面听出了越关山,听出了温星河和温星火,听出了路云晓,听出了穆朝和芒奇……
仿佛将记忆抽丝剥茧,分离出所有的声音,记得的,或淡忘的,
一双归属於幻觉的手将一切悠久的和邻近的都搅在一起,而後以同一副喉舌发声:
「你不属於这里。」
是的,他不属於这里。
这里不是他的世界。
可这里究竟是哪儿?
是世界意志抽取了他的记忆,为他打造了一段迷幻的时光吗?
还是他那脆弱的神经终於被世界意志的步步紧逼压垮,使他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自己的潜意识?
很快便不止是声音了。许多张脸出现在眼前。它们从四面八方飞来,好像一阵阵风迎面吹过。
没有身体,只有无数张脸在飞舞,像鬼,像火,像雪,唯独不像人。
混乱是唯一的主题,而被混乱承载着的是驱逐。
嘴巴一张一合,眼睛永远瞪得很大,不论是浑浊的还是清澈的,死去的还是鲜活的,都瞪得那麽圆,无数次对他怒目而视。
越来越快的飞舞带来越来越强劲的风,几乎要将他刮倒,使他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偏向一方,而後又被来自另一个方向的风反弹回去。
秦光霁觉得自己成了一个被挂在屋檐下的晴天娃娃,又或是一个泄了气的足球,自诞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剥夺了自我的意识,只为被创造者定义出来的生命而活着。
它们推搡着他,摆布着他,给予他生命,赐予他成长,赋予他完整的人格和人生。
而现在,声音,人脸,还有这片虚无里存在着的一切:那些飘渺的丶坚实的,陌生的丶熟悉的,过去的丶当下的,都在说着相同的否定。
走吧,走吧。
这里不属於你,哪里都不属於你。
走吧,走吧,离开,然後迷失吧。
不!
不该是这样的!
他攥紧了拳头。
他挥出了手臂。
他砸向那些驱逐他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