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过了差不多两年,蒋小一又来了,是来借银子的,说是要给弟弟看病,家里没银子了,他实在是没有办法,能不能借一些,以后一定还。
他像是在乞求,低声下气到了极致,她家老爷丢了二十文钱到蒋小一身上,让他滚,当时夫人就在一旁,蒋小一朝夫人看去,见着夫人没说话,眼睛瞬间就暗淡下去了。
她至今还记得蒋小一当时弯着腰捡银子的可怜样。
后来她就没再见蒋小一上门了,直到过了两年,丘翠翠回来,无意间提了一嘴,说:
“娘,小弟来找我借银子了,你是不知道,他穿着一身破衣裳就来了,夫君还问我他是谁,怎么认识个要饭的,我当时都不晓得咋回话,只觉脸都丢光了。”
嬷嬷听完只觉诧异,她原本以为蒋小一是村里人,和黄秀莲大概有些亲戚关系,见人嫁得好,便想巴结上来打秋风,可直到那一刻她才晓得,这蒋小一竟是她们夫人和前夫生的哥儿。
即是亲生的哥儿,那咋的能这般?即使改嫁了,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如今老了,想孩子了,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简直是该。
黄秀莲回家没一会,丘大柱便回来了。
他是个比较壮实的汉子,高个,方脸,在衙门里当差,专是看守牢房的。
衙役月例也不算得高,不过就是相对旁的活儿体面一些,吃朝廷的粮,总归是不一样,因此即使不是记录在册的正儿八经的正统官,可走出去,老百姓不敢招惹不说,就算是那些个老爷,也得给三分面子。
丘大柱能从村里搬出来,在镇上买房,家里还能有几个下人伺候,靠那点月例自是不够,每次牢里来了犯人,要是想在里头过得好,肯定要让家里人花银子打点一般,丘大柱买房买丫鬟的银钱就是这么来的。
这会中午歇息,回来吃午饭,丫鬟上了菜,黄秀莲刚吃了几口,丘大柱便闲聊问她今儿都干什么了?
黄秀莲说去布庄里头逛了圈,想给他买布做身衣裳,看中了两匹,但不晓得该买哪一匹,她说了一下那布匹的花样和颜色,想让丘大柱给她参谋参谋。
丘大柱没耐心,只听了一半,便说这种事情你看着来就好,这女人家的事,他哪里懂,衙门里还有事,先走了。
“不是刚下职?还没到时辰呢!咋的又走了?不歇一会?”
丘大柱直径往门口走:“今儿衙里忙,说了你也不懂。”
黄秀莲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口,不由有些落寞。也不知道是因为今儿见了几个孩子的缘故还是旁的,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蒋父。
丘大柱是个莽夫,可之前没住在一起,倒也没看出来,只觉得这人高高大大的,很是威猛,还有一把子力气,一瞧就是个能托付终生的。
如今在一起过日子了,她才发现,这人其实不太会疼人,也不讲究,大夏天的能三天不洗澡,脱了鞋就往炕上躺,她说过,可丘大柱还怨她,说她住镇上不过几年,蛋没生一个,可却是生了一堆臭毛病,他天天就坐着守在牢外头,又不是下地做活儿,没脏着啥,洗什么澡?同着蒋安是半点都不一样。
方才若是换了蒋安,他定是会耐心的听她说完,然后偷偷攒了银子去给她买。
当初还念着丘大柱,也受够了苦日子,这才合离跟了丘大柱,可这会儿,顿顿吃肉,啥活儿都不用干,这些年即使没能给丘大柱再生个一儿半女,丘大柱平日也就叨念几句,却也从没说着要找小,她明明该知足,可却总高兴不起来。
她搁了筷子,默默叹了口气,眼神空荡荡。
蒋小一回了家该干嘛干嘛,他支开蒋小二和蒋小三,把银子拿了出来,想了想,还是问白子慕:“这银子你真不要?”
“不要。”白子慕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我收起来了?”蒋小一试探的说。
“嗯。”
蒋小一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想把银子藏箱子里,可刚一放好,又觉得放箱子里不安全,放枕头下?好像也不得行,这地儿太显眼了,于是他捧着银子在屋里转悠了半天,最后噘着屁股爬到了床底下。
白子慕看得好笑,过去踹了他屁股一脚,蒋小一也不惯他,出来就去捏他屁股。
晚上睡觉,白子慕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戳了戳蒋小一。
蒋小一翻了个身,面对他:“怎么了?”
“你三弟那小王八蛋是怎么回事啊?”白子慕说。
蒋小一似乎有些听不懂,白子慕指着自己的鼻子:“他这里怎么老是流鼻涕?”
蒋小三没感冒也没咳嗽,但就是一直流鼻涕,还流得老多,这一看就知道不太对劲。
“送他去看过医……大夫吗?”
蒋小一心情有些低落:“看过。”
“那大夫怎么说?”
蒋小一垂下眼眸:“姜大夫说他也不晓得,让我们带他去府城看看。”
姜大夫医术不算得高超,寻常头疼脑热啥的都能医治,但面对一些疑难杂症,便也束手无策了。
蒋小三一年四季一直流鼻涕,蒋小一自是知道他身子有问题,可去府城先不说远,首先银子便是个大问题。
坐牛车一路来回,就得几十文,而且府城的大夫问诊费更是贵,堂奶奶去过府城,同他说过,那里的大夫把次脉,就得百文往上走,更不用提住宿啥的,她当年带着两个儿子去,不过七天,就花了三十多两银子,这还只是药钱,客栈他们都没敢住,夜里都是睡人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