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司甜知道司婷的心思,揣了张银行卡赴约,卡里是这一年来司婷打进来的生活费,她起初用过一些,后来又用江慎的遗产补进去。
她年满十八了,司婷对她再无抚养义务,可以分道扬镳,从此各有各的人生,但司婷显然并无此意,这个女人重名重利,司婷也曾一心一意栽培过江司甜,母女俩都该是享誉世界的音乐家,届时风光无限,谁会在意艺术家背地里那点龌龊事。
这个圈子一向诡谲复杂,谁也不比谁纯净良善。
学校资料厚厚一沓放在江司甜面前,仍她挑选,司婷认识上层音乐人,写封推荐信不难,江司甜从小就有出国留学的计划,长达十余年的学习培养都在往那边靠,申请学校也不难。
江司甜翻了翻资料,司婷露出满意笑容,主动跟她说起各所学校的优势和培养重点,江司甜莞尔,合上资料,摸出银行卡递出去,意思再明显不过,司婷笑容僵住。
她脸色变得难看,垂下睫毛摆出说教姿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和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鬼混。”
江司甜站起身,很平静地说了句:“你知道了又如何?你以前不管教,从此以后也别妄想管教我。”
司婷“啪”的一声拍响桌子,怒目看她:“你是要拿自己的前途和我赌气吗?”
“不是。”江司甜微微笑,挺直腰板无所顾忌地睨着她,温声说,“我只是想走另一条路。”
一条,江慎希望她走的路。
江司甜遗传了江慎的沉默寡言,母女良久对望,司婷光洁额头现出青筋,咬牙怒不可遏,江司甜看了眼餐厅方向,说是家宴,可这哪里是她的家?酸涩味道在胸膛处波动起伏,江司甜闭了闭眼,说饭就不吃了,家里也有人等她吃饭呢!
她的家当然不是这个东拼西凑、寡廉鲜耻的家,江司甜立誓与司婷一刀两断,言尽于此便夺门而出,久未见面的母女不欢而散,背后噼里啪啦响起一地尖锐破碎声。
退掉银行卡,断掉血缘亲情,江司甜与这座伴她长大的城市告别。
酸的太阳
◎穗宁,几月出生的?◎
一周之后又一周,学校授课没办法再推,陈速试图和穗宁约法三章:“想妈妈吗?”
穗宁点点头,筷子夹着一只红辣椒掉下,又去夹,被陈速无情打掉:“这个太辣了,不准吃。”
江司甜喜欢酸甜口味,穗宁却喜欢麻辣口味,倒是很适应西南饮食,只是小孩子吃那么辣容易伤胃,陈速不准她吃。
穗宁油乎乎的小嘴一翘,肉眼可见的不高兴。
陈速理了鲫鱼肚子上没有刺的肉,往她碗里放,笑盈盈地说:“穗宁乖,吃这个。”
伸手不打笑脸人,穗宁虽然年幼,但这个道理是明白的,再加上骨子里终究有着温柔血脉作祟,看似高冷实则也是个心软的小孩,低下头把陈速好意送来碗里的鱼肉吃掉,就算是原谅他了。
陈速愉悦一笑,小屁孩儿跟他斗,还不是分分钟被拿捏?话题又说回开始:“穗宁想不想去看妈妈工作的样子?”
“叔叔可以带你去看妈妈,但前提是你要装作不认识她。”
“能做到吗?”
陈速温声柔调,为了配合她唇读的节奏,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清晰。
穗宁看着他,小眉毛皱着思考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这个约定就这么轻轻松松达成了。
第二天,陈速带穗宁上苦水乡,山路弯绕又颠簸,小家伙安安静静坐在后排扒着车窗往外看,在路过姜村时突然扭头看着陈速说:“瑶瑶姐姐。”
陈速通过后视镜看她,看着她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猜测了下,哼笑一声说:“你瑶瑶姐姐被你气哭了,不会理你了。”
他没有面对她说话,单纯靠abi不靠唇读,穗宁很难正确理解他的意思,呆呆看了会儿又扭过头去,神情显然有些失落。
上次送她去姜村,从一开始的胆怯局促沉默寡言,到陈速离开时展露出的灿烂笑容,还大大方方地分享自己的发圈和零食,足以可见,穗宁缺少与同龄人的交流,但并不排斥,甚至是期待和向往的。
陈速心里说不清楚什么滋味,怪怪的,好像被鱼刺轻轻扎了下,又像是被鱼线一圈又一圈缠绕住了,有种钝刀缓慢磋磨的痛感。
到学校正是上课时间,陈速抱着穗宁立在窗边往里看,正巧碰上姜信抬头看黑板,余光对上,少年放下铅笔友好大度地向穗宁招了招手。
穗宁眨了下眼,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把脸藏进了陈速的颈窝。
“你还知道害羞啊?”陈速好笑地调侃她,“你挂树上打人的时候可是没半点犹豫。”
再站一会儿,高高大大的男人抱着个强烈肤色差的小女孩挡着阳光太扎眼了,教室里的眼睛纷纷往外看,陈速赶紧带着穗宁撤退,进了厨房。
为了不显得穗宁特殊,陈速还给她穿了最普通的衣服,白t恤和牛仔背带裤,发圈也是最普通的黑发圈,但是小家伙长得就与世隔绝,这身装扮清爽干净,单看没察觉,对比之下更显得格格不入了。
陈速在厨房准备食材,穗宁也跟在他身后瞎帮忙,东走走西跳跳,陈速倒是没怎么在意,这时候厨房没有生柴火,尖锐利器也都让他收起来了,随便她怎么玩儿。
等这边红萝卜白萝卜准备好了,陈速再一回头。
好了不用担心了,穗宁已经成功把自己融入了乡土风,现在正坐柴堆里,顶着鸡窝头和满脸灰呢。
冷硬的男人“噗嗤”一笑,抓了红萝卜和刻刀在她旁边的柴堆里坐下,顺手把她捞起来抱进怀里:“给你变个魔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