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半夜的时候,林静突然接到了程琛的电话。
她几乎怀疑是梦,因为他说话的语气和方式与平时格外不同。
“林静,”他低声叫她,口齿缠绵,像是呓语,又像是喝醉了。
林静应了声,他又不说话了。
长时间的沉默。
林静突然嗅到了沉默里的破碎和悲伤,瞬间清醒,心揪了起来。
“程琛,”她小心地唤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那里能看到月亮吗?”
他却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我这边只有星星,很少,最多三四颗,和清泉山上看到的根本不能比。”
“你在哪儿?”
“不重要。林静,谢谢你,清泉山上,你陪我看到了最美的星星。”
“嗯。”
“人这一辈子,有这么几个ont(时刻)已经足够了,你说呢?”
“程琛,你还好吗?我很担心你。”
“那你还是不了解我,放心,我是被扔到狼群里都能回来的人。好了,不吵你了,快睡吧,做个好梦!”
程琛声音疲倦又温柔,说不出地动人。
林静还想再说什么,电话被挂了,然后再也打不通了。
她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突然起身,刷地拉开窗帘,觉得不够,又去露台上张望。
果然没有月亮,隐约有几颗黯淡的星星在疲倦地眨着眼睛,不知道和程琛看到的是不是同一批。
程琛丢掉手中捏扁的啤酒罐,从荒野的草丛中爬起来,戴上头盔,骑上机车风驰电掣地往前冲。
午夜的荒野空旷凄凉,车速太快,风像刀子一样割着他裸露的皮肤,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疼,反有种自虐的快感。
就在刚刚,两个小时前,他没有妈妈了。
这本是件好事,自他哥入狱后她就精神失常了,活着和死去饼没有太大区别。
他应该庆幸,再也不用帮她交一昂贵的费用了,也不需要费尽心思对那些护理人员威逼利诱,好让她的日子更好过一点。
可是他的心,怎么会那么疼?像被活生生剜掉了一块。
他妈是自杀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藏了一个刀片,割腕,下了死手。
可能清醒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的不堪,想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程琛倒也不意外,她一直有这份要强和骄傲。
医院已经用尽了全力抢救,可也只拖到了他赶来和她告别。
临终的时候她是清醒的,从看他的眼神就知道。
她已经非常虚弱了,嘴唇微动,说的话却是气音。
程琛附耳过去仔细辨听,竟还是指责:“谁让你救我的?让我走!”
他瞬间暴怒,眼珠子都红了,说:“你倒是痛快地走啊?闹这一出算什么?就算再不待见我,你那个宝贝儿子还在监狱呢,你就不管了?”
他的激将法并没有用,因为她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双眼紧闭,嘴角却挂着一抹微笑。
医生说她陷入了重度昏迷,也就两三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