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变的,是宁王温柔静默的脸。
刘盈着实奇怪,她不明白是什么能让一只虎视眈眈蓄势待发的狮子,忽然变做羊羔。
转了下心思,她盘腿坐在软塌上,微微抬头,平静地看着宁王的眼,缓声道:“十九王爷要做什么,直接和民女说一声也就罢了,何苦用祝由之术来乱我心智?如您所知,民女十四岁以前在教坊学习,花名幽篁。合了岐州胡夫人的眼缘,把民女从教坊中赎出。而后教胡家的小少爷识文断字。二十一岁,半老年纪,竟与自己的学生有了露水姻缘。二十四岁出岐州,入天封。民女的身世,就是这么简单。不值得您煞费苦心,使这祝由术。”
她说得平静,和胡荼那段孽缘,就这么大喇喇地摊开。
宁王听着这段话,总觉着别扭。别扭在什么地方?他一下没想明白,只觉刘盈的语气太过镇定。
听到她说自己在教坊学习,花名幽篁,他心里极不舒服。
不过,这些话都不是紧要。
祝由术三个字一亮出来,宁王眼底陡然闪过一星凛冽寒光,“你是从哪儿知道这祝由术?”
在东夏,几乎没人知道什么叫祝由术。
这种古老而神奇的咒语,太过危险诡异,往往能在无形中控制人的思想。东夏皇族是从马背上夺来的天下,只信奉沙场直来直去的铁血杀戮。偏偏西丘,这个文化璀璨、的朝代,拥有浩如烟海的诗词歌赋和神秘莫测的机关术数。
东夏磨灭了西丘文字,摧毁了西丘瑰丽的文化宝藏。
没有文字,所有的诗词歌赋、机关术数、医药巫术、天文地理……顷刻间失去了依附,刹那间支离破碎。
文字这玩意,就像丝线之于镶金嵌玉的华美宝衫。看似普通寻常,但是没有它,那些金玉珠宝,就会散落各方——
明珠蒙尘、黄金埋土。
纵然你有经天纬地的抱负,旷世难寻的才华,照样无人赏识,无人知晓。
东夏对西丘的文字覆灭,绝对是一场摧毁性的灾难。
祝由术,就是随着西丘文字,一起被历史的尘嚣掩埋住,永不见天日的一种巫术。
刘盈笑了笑,“王爷,我们在天封。”
一句话,堵住宁王所有疑问。
我们在天封。
天封是什么地方?
那是旧时西丘旧时皇城。
就算是再混账的天封人,至少也有老皇城、老遗民的悲痛。天封人,骨子里有一股子傲气,文字磨灭了,但是医术巫术这些东西,口口相传。不说全部流传下来,至少会有那么一鳞半爪的东西还存留着。
也许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这些遗留下精神财产也会丢失。
但现在,从天封人口中听说“祝由术”这个词,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宁王闭上了嘴巴。
刘盈说话的时候,不时揉着太阳穴的位置——女子苍白的脸色,因为祝由术的反噬,越发苍白,唇色是没有血色的粉白,单薄可怜。
宁王心口狠狠一瑟。
他袖底的拳,忽然狠狠攥紧,艰难地别过头,轻声道:“本王原没准备害你。那些事,那些人,你忘了反而是件好事。本王这一生,只欢喜过一个女子。纵是做得有些出格,终究……终究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