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讨论作案手法的时候?”敖满不可思议地摇头,“罢了,你不愿说就不说,抓紧时间说包良人吧。”
“硒冶炼工厂的车间主任啊,让我想想——你一定查到他有个叫包骞的儿子因贩毒进了少管所,”谭岚缓缓说道,“但你想必不知道包良人参与贩毒,他的儿子替他承担了他本该承担的后果,他的妻子亦因此出轨。”
“你说什么——”
“这种事情很难联想吗,包骞才多大,辍学贩毒?包良人被有关人员找上门前,赖左月给他透了口风,于是他就让赖左月帮助自己利用儿子顶罪,又把贩毒一事泄露的责任推给常来家中的挚友松野十四松,认为是十四松向工厂告的密。”谭岚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于是他考虑到因为硒冶炼工人常患的职业性硒中毒,用硒粉代替黑胡椒做了致命的菜,还加上盐水蒜泥来遮掩硒粉的味道。松野十四松去他家时常吃黑椒牛柳,也没怀疑,等松野十四松食物中毒,包良人就把他从二十五层楼的阳台上推了下去。”
谭岚盯着右边的男人,稍稍提高了嗓音:“敖满,你是不是也觉得,给这样的人渣一棒子——实在太便宜他了?”
【肆】
一年前,二月十四日,下午。
谭岚终究没能拦下所有关于空松的消息。
年复一年,空松为了躲郝瑟依然不断化名类似于王明张强这种泯然众人的名字,然而这个昔日聪慧的少年慢慢变得英俊逼人,郝瑟的眼线认出空松的人也越来越多,可每当谭岚忍不住为空松捏一把汗时,往往会出现“双空松事件”。
谭岚敛目倾听贲奴向郝瑟的汇报,对自己收到的有关空松在其他城市活动的消息闭口不谈,她面上不动声色,但她的内心正欢呼雀跃,她相信空松在他兄弟的帮助下定能逢凶化吉,赢得这场十年的赌局。
“最近辛苦你了,贲奴,去好好休息吧。谭岚,你留一留。”等贲奴告辞,郝瑟犀利的目光锁定在谭岚身上,“谭岚,你一向聪明能干,顺从懂事,我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才提拔了你,甚至对你的赌徒父亲百般包容。”
谭岚对上郝瑟冷笑着的眼睛,心底一懔,手足发凉。
“我得不到的人谁都不能得到,否则我宁肯毁了他——谭岚,别让我失望。”
郝瑟的话让谭岚意识到,即使空松赢了赌局,他也不允许她有机会再见空松,他拿捏着她的父亲,他明白她也许不在乎她的父亲,但她必定在乎她的爷爷奶奶,他明白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的父亲锒铛入狱来刺激她祖父母本就不太健康的身体。
翌日,谭岚将手中的消息呈上了郝瑟的书桌……
“谭岚?谭岚……谭岚!”
谭岚愣了愣,回神,她抱歉地笑笑,说道:“该说赖左月了是吧。”
“按你的说法,她的事我能推断一二,松野一松是被她用煤气和安眠药毒死的,对吧。”敖满说道。
“正如你所言,赖左月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她利用猫咪接近并取得松野一松的信任,但还是担心这种需要时间的毒杀手段难以成功,所以她选择双管齐下。”
“可是她为什么不用类似氰化钾的剧毒?而且她没有针对松野一松的动机呀。”敖满不解地说道。
“很难理解吗……赖左月看上去明媚时尚,实际上却极其忧郁——她喜欢一个没有人类情感的男人,贲奴。”谭岚用看惯风花雪月的口吻说道,“女人一旦被多巴胺占领脑子,往往会做出愚蠢的事来,我猜赖左月既想完成贲奴的嘱托,又不愿教贲奴觉得她心狠手辣,所以用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
“我掐死她后在她的卧室里点燃蜡烛,学着她用针多次扎穿煤气罐软管的手法直接剪断了软管,效果你也看到了,相当不错不是吗?”
敖满定定瞧着谭岚满不在乎的表情,半晌无语:她知道她看起来也没有人类的情感吗?
“等一下,贲奴的嘱托?”敖满很快抓住了重点,“赖左月对松野一松的杀意来自于贲奴的嘱托!?”
谭岚似是被他的大惊小怪逗笑了,她忽然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竟笑出泪来:“你在吃惊什么哪,敖满,你难道就不奇怪……为什么我会对这些人的事情了如指掌?”
“敖满,你必然不知道:贲奴是我亲自介绍给赖左月的。”
【伍】
去年,十二月初。
“我们已经尽全力去找了,请您稍安勿躁。”贲奴低头,用终年冷硬的声音劝慰着他焦躁的上司。
“太晚了。”郝瑟用阴厉的目光刺了谭岚一眼,说道,“我这辈子一直信奉男人该当好色如命,挥金如土,杀人如麻,酗酒如泥;胆硬如刚,视死如归,厚义如天,心黑如漆(本句出自石达开的四要八如)——我不允许自己带着遗憾死去。”
“那您的意思是……”谭岚恭谨地询问。
“杀了他的兄弟,一个一个地杀,我就不信他不回来奔丧。”郝瑟十指相对,凉薄的眼神在两个心腹身上打转,他仿佛看出贲奴隐忍着愤怒,用沉默来表达内心的反对,他的眼神最终落在谭岚身上,“谭岚,你也想见他吧,你也不希望从此与他再无交集吧——帮我,就是帮你父亲,更是帮你自己。”
谭岚呆滞地回视郝瑟,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困惑而空洞,因为她发现——
她,竟然无法反驳郝瑟……
“你知道松野轻松喜欢桥本喵吗?你知道我如何找一个化妆得和桥本喵有八九分相像的女孩,让她假装自己被狠心的男友抛弃,激起松野轻松的愤怒和同情后央求松野轻松送她回家,再趁机让贲奴拆除松野轻松车上的刹车片,导致松野轻松的车刹车失灵出现车祸吗?你知道我怎么把手机和炸弹组装成遥控炸弹,又把炸弹藏在贲奴的车上,给贲奴打电话分散他的注意力然后拨通那个手机引爆炸弹吗?”
“你知道松野小松喜欢玩弹珠机吗?你知道我如何计算松野小松为了运气去玩偏僻地带弹珠机的日期,亲自雇人半路截杀他吗?你知道我怎样借助郝爷的名义并利用赖左月对贲奴的情意,将自己谋划的所有事情推给反对用杀戮来解决问题的贲奴吗?你知道我怎么打探清楚郝瑟别墅的保镖轮换,并用计支走那些保镖,成功在浴室里藏下装了足量氯化琥珀胆碱的一次性微型注射器吗?”
在笑出的泪花里,谭岚仿佛看见了那个贪心的女人,她看见那个女人有多么想见那个男孩,多么想在他的生命中留下痕迹,多么想让他明亮的眼睛中出现她的倒影。
可当那个女人成功后,她却发现当初让她喜欢得发狂的男孩,不知不觉间已从天使般敦厚善良的蓝玫瑰变成了恶魔般妖冶堕落的黑玫瑰。
“是我毁了他,是你毁了他,是我们七个人联手毁了他……”
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贪婪,是凌驾于其余六宗罪之上的;贪婪,才是人类的原罪。”
谭岚一字一顿地说完,电光石火间拿出在左兜里死死握住的一次性微型注射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注射器中的扎进自己的脖颈:“我真的很羡慕你,敖满,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了,而事实上——你还什么都不知道。”
敖满的瞳孔缩了缩,谭岚手中的的注射并不是杀死郝瑟的那支——她已经预定了自己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