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q市离中洲已经很近,跑一趟也耽误不了太多时间,但她根本没想过下车。
近乡情怯,不问来人。
就算林云卿已经去了帝都医科大作报告,所谓的“同位素示踪剂”在她身上尚未体现出明显效果。在缺乏心理建设的前提下,q市依然是个她不敢轻易涉足的地方。即便这里是家乡,是重生前后所有记忆的,并且很可能成为日后继续发展的终点。
一旦想到那眉目清秀、表情倔强的男孩,以及他杳无音讯背后的委屈与愤怒,沈蔓就觉得没有勇气回到这座生养过自己的城市。
只因有他。
重生以来,沈蔓做过很多道德败坏、毫无下限的事情。无论是利用张羽取得保送名额、胁迫赵宏斌接受自己的“人生理想”,还是对林云卿不告而别、借王笑天的肉体追求享乐,包括在吴克那里翻脸不认人、与周胤廷逢场作戏——这一切都抵不过她对陈逸鑫的亏欠。
明明知道他真心喜欢自己,却依然要与其他男人牵扯不清,把一个阳光上进的少年,扭曲成耽于情爱的傀儡。
明明知道他为了与自己在一起,放弃了所有追求之理想、独立之人格,却依然为了避免蝴蝶效应,诓骗对方、将真心与信任视作工具。
明明知道他想得到什幺,偏偏要用最磨人的饲饵、最无妄的幻念诱惑他、欺骗他,最终离他而去。
这样说来,对方断绝来往真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不回信、不接电话更是理所应当。
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面对一个痛苦与伤害的来源,任何人都会选择远远逃开吧。
陈逸鑫和梁志不一样,从里到外都是个真真正正的孩子,因为好感单纯地恋上、爱上,欢欢喜喜地捧出一颗真心,而后毫无悬念地被弃如敝帚。
每个人情窦初开之时,是否都会爱上那个注定让我们伤痕累累的混蛋?
又或者,初恋的青涩与稚嫩教会我们在情感中保全自己,不再毫无防备、毫无保留。
除了无知而无畏的少年,谁还有勇气去拥抱一座城堡?
沈蔓给陈逸鑫写的信已经不下五十封,从开学到现在的几个月时间里,她已经养成了定期写信的习惯。
每隔两三日,准时将夹杂着歉意与期待的信函塞入邮筒;回到宿舍,又必定会在传达室门前流连往返,期待那从来未曾出现过的回复。
追逐张羽的过程中,她曾经因为疲惫,考虑放弃贪婪狂妄的追求。老老实实地嫁人,顺其自然地生子,祈祷命运这次能够仁慈一些,让自己求仁得仁地善终。
回忆促使她清醒,摒除了在郑宇轩那里都没能实现的奢望。
面对陈逸鑫,沈蔓却从未有过任何一丝妥协,仿佛任性的欲与欲求是种理所当然的天赋权利。
这兴许就是爱与被爱最大的差别。
我们永远只敢伤害真正爱自己的人,转头却向奴仆一样卑躬屈膝,企图讨好自己贪慕的对象。
她不以为自己对陈逸鑫没有感情,但恰是因为这份感情得到了毫无保留的回应,所以才胆敢肆无忌惮地挥霍、践踏。
我其实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沈蔓自嘲地想。
梁志一手牵着她,一手提起行李箱,随着出站的汹涌人流,终于通过了检票口。
男孩比她高,下车后始终在四处张望。此刻方才安定下来,捏了捏那柔嫩的掌心,目不斜视道:“有人来接我们了。”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沈蔓根本没有留意到对方的异样,此刻才回过神来:“你说什幺?”
话没讲完,眼前便出现那绝对意外之人,以及他脸上说不清的晦暗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