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交锋过去,几方势力都暂时停了下来,周廷山凝视着远方黑漆漆的山林,却忽听朔月说了什么。
他诧道:“你说什么?”
凄冷月光下,朔月重复道:“我有一个办法。”
朔月是在剧痛中醒来的。
山崖陡峭,遍地层岩,这一摔一滚,五脏六腑好像都移了位,昏沉中能听到断裂的骨骼重新生长的声音。
咯吱咯吱,像春笋拔节。
良久,金蛇钻入心脏,带来新生后悄然离去。
一时不慎,竟然从山上滚了下来……朔月挣扎着睁开眼睛,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凛凛刀光。
他即刻清醒过来。
虽然自山崖滚落是个极大的失误,但也算歪打正着。要见的主角就在眼前,他也不必再费心寻找了。
持刀的女子面冷如霜,纵使面色脏污、衣衫破损,第一眼看过去,注意到的也只会是那比刀更锐利的锋芒。
——北狄先皇后之女,王位的有力角逐者,公主乌檀。
刀锋抵住脖颈。目光一点点上抬,最后落到乌檀未持刀的那只手臂上。
白羽箭穿透衣袖,半截箭羽冒在外头,凄清月光照的鲜血变了颜色。
朔月望着那逐渐蔓延到手背上的乌青,思忖良久,用尽自己对胡语的毕生所学,一字一句开口道:“ao……wubanikangwuwan。”
天地一片寂静,连夜风都被这奇妙的语言震惊到吹不动了。
“你好”“再见”“吃了吗”“我可以帮你”……这些都是昔日谢昀教他的一些简单的胡语。
那时他在春日暖殿里昏昏欲睡,绝然想不到有朝一日需要孤身来到这大漠边境,用笨拙的胡语与北狄交流。
变质的胡语听进耳中,纵然手臂中毒到要失去知觉,公主仍旧没忍住有些抽搐的嘴角。
她沉默片刻,用中原话道:“你可以说中原话,我听得懂。”
中原文化已经渗透多年,如今北狄王城中大半胡人都能说一口还算流利的中原话。乌檀身为公主,自然不例外。
出于对自己水平的充分认知,朔月理智地换上了中原话——反正自己这幅形容,也装不了狄人:“殿下受伤了,我可以帮你解毒。”
乌檀一言不发,只是那刀锋抵得更深。
“不敢欺瞒殿下,我想见殿下已久,只是苦于身份,一直未能得见。”朔月顶着颈间的刀锋,一边从荷包里取药,一边坦然道,“近日我一直徘徊在附近山林,只为见殿下一面。今夜听得战乱之声,猜测殿下在附近,这才现身。”
这是他的计划。
斥候来报,乌檀遭到偷袭,损耗众多,他便能借机为乌檀救治。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我自有办法破解大法师的不死之术,助公主重振威名,登上王位。”
【作者有话说】
搜索不到“胡语”具体是什么样的,所以瞎编了一串字母上去,总而言之都是架空的,大家看个乐子吧。——昨天晚上梦见和朔月谢昀进了无限流世界,蠢蠢欲动想摸朔月脑袋,被谢昀瞪了,可恶。
王城,祭坛,心意
公主眯起眼睛打量他,纵使中毒病弱,气势却不减分毫。
朔月安静地回应她的凝视,月色下面庞如玉。
据密报所言,除了两次战场上现身、在众人面前演绎不死的奇迹后,大法师便再未出现,常人难以得见,周军数次安排密探潜入,亦从未成功。
潜伏到公主身边、北狄王庭,进一步去接触那从未露面、至今也不知姓名的大法师——朔月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但此时此刻,是他离真相最近的时候。
“就凭你?”乌檀一声冷笑,灰蓝的眸子满是讥讽,“真是荒谬……破解不死之术?大法师为我朝立威,我为何自损?何况,来日我若登上王位,如此神迹自然归属于我,王位岂不更稳?”
乌檀没有否认不死的事实。朔月心中一动。
“大法师辅佐阿岱,人尽皆知,若非如此,阿岱如何能与殿下争锋?何况,殿下真的希望来日登上王位,身边有比自己威望更高的神吗?”
见乌檀脸色微变,朔月不紧不慢地抛出最后一击:“那时,究竟是殿下为王,还是大法师为王?”
谢昀曾与他细细分析过的北狄局势,从兵将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与周廷山的筹谋布置,多日以来唯恐疏忽以至于不敢松懈丝毫的苦苦思量,汇成今日这番大胆言语。
神明、奇迹、福祉——这是朔月走进皇宫后听到的最多的夸赞。所有人都惊艳钦羡于他的不死之身,费尽心力哪怕只能得到他的一滴血,从未有人赤裸裸地表露过对不死之身的敌意。
但这不适用于这位公主。
这番话正中乌檀下怀。
若有神明,北狄只能有一个神,那便是未来的王。
可她那傻弟弟不明白,还妄想以神明之名立威造势
,若他真的以此称王,究竟是神明听命于他,还是他成为了神明的傀儡?
这世上只有刀枪才能实打实地统领一方,王座之上绝不可覆盖君王之外的影子。
手臂渐渐有了知觉,乌青的皮肤渐渐恢复了正常。乌檀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手臂,握刀的手依旧没有松动:“如此冒险,你有何求?”
“我求长生。”朔月一笑,双瞳在月夜下透出几分难言的诡谲,“大法师不死之名已然朝野皆知……届时殿下登上王位,还请将大法师赐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