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低地垂下头。
大楚丞相昔年湛然若神、轩轩霞举的模样依然刻在她心里,他强大、骄傲,即便每日都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温文做派,内里的锋锐仍旧触手可及。
但眼前的这个人,却如雪般苍白,如枯树般孱弱,几乎像是一朵缀在枝头的花,摇摇欲坠,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彻底跌落泥中,零落尘泥碾作尘。
他被剪去了所有的羽翼,剥除了所有的外壳,连一副健康不再生病的身体都成了奢望。他不能再翱翔,不能再腾飞,不能再带着意气风发的笑容,站在朝堂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属于荀清臣的色彩已经全部消失——这样看来,荀丞相倒的确是死了,连带着那些赞誉、诋毁、吹捧、谩骂,一同被埋葬进了卫国公的坟墓里。
楚晏想:现在,她尽可以给这位故人涂上任何她想要的颜色,装扮上任何她想要的饰品。
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她笑了笑。唇角高高扬起,心却沉沉下坠,直至跌落谷底。
有什么意思呢?到底有什么意思呢?楚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解开他手上的革带。
他的皮肤本就白如春雪,又极容易留印子,被坚硬的革带绑了半宿之后,手腕上几乎没了好肉,满是触目惊心的淤青。
楚晏低头,握住他的右手,往男人的手腕轻轻吹了口气。
荀清臣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双手一抖,又强自忍住。
燕世子的手掌覆住他手上的淤青时,荀清臣终于在这个过分漫长的黑夜中,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温度。
……
今日远比上次难堪。
起码上次,荀清臣直接了当地晕了过去,不必管事后如何。而今日,他既无法彻底昏睡过去,也无法真的屏蔽自己的感知。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双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不细腻,甚至很粗糙,有厚厚的茧子,也有长长的伤痕。
那双手将他抱到浴桶里,又将他抱回床榻上。
他躺在重新变得干净的床榻上,脸上的热度越来越高。
“腿。”
楚晏拿着淡绿色的药膏,瞟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腿,神色与语气都是淡淡。
荀清臣臊得无地自容,咬紧唇,掩面道:“我可以……”自己来。
“打开。”
他只能依言而行,闭着眼睛,强行忽略身上的感觉,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任人施为。
“换个方向,趴着。”
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面。冰凉的药膏被一点点地抹在身上,非但不疼,反而很舒服。
疲惫一涌而上,他忍不住阖了眼睛,陷入梦乡。
再次醒来时,耳边是熟悉的銮铃声。他躺在悠悠行驶的马车上,而楚晏依旧坐在车上批着成堆成堆的公文。
连放到面前的药都一模一样。
他服下苦涩的药汁,忍着身体的异样坐到小案旁边,试图研墨。
手刚抬起来,对方的斥责声便已响了起来。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