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川挣扎着撑起身子,朝着帐外望去,自嫁出家门他逃婚后,已经好几个月不曾见过父亲。
“七殿下吉人天相,现下已无碍,待老夫再开几副调理的方子。”
说话之人,穿戴着太医署院使的正五品官服,可却不是他的父亲。此人姓朱,曾来府里拜访过几次,记得父亲叫他朱院判。
季清川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什么时候院使换人了?父亲医术出神入化,难逢对手,为何会被人取而代之?
七殿下,姬清,大延唯一的嫡出皇子。
季清川思绪万千,大致缕清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情况,他不仅没死,竟然还重生成了大延都皇子?!
为什么说七皇子痴傻?这涉及皇室辛秘,对别人而言是秘密,但他身为太医之子,自然知道,这位皇子虽为嫡子,却是最无权势的一位皇子,只因他天生心智残缺,是个痴儿。
一个痴儿,若是放在贫苦人家,早就换粮卖掉了。
也就出身皇室,不缺这一口口粮,才这么一直养着,养在无人问津都角落里。
借尸还魂,听起来天方夜谭。可若被想求长生的皇帝知道,被当成妖邪处死是小,就怕生不如死。
季清川深吸了一口气,在见到父亲之前,他必须裹好痴傻皇子这层身份。
朱院使,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两个内侍与刚才太医在的时候判若两样,这会儿坐在案几前,吃着小点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来了几位太医都摇头请辞,朱院使可真厉害,方才明明都断气了,居然又救活了。”
“没死是好事,不然陛下定会让咱们陪葬。”
“那也不一定,七殿下这会儿病得都快死了,陛下也只是派了太医,自己都没来看一眼。这回若真死了,指不定咱们还能重新分个好去处,这里活是清闲,但连半个子儿的赏银都没有。”
“别忘了,还有康王爷和惠妃娘娘看顾着呢,哪能轮得咱们胡来。”
“康王爷自己也病怏怏的,倒是来得勤,咱们白天还是注意些。”
这种阳奉阴违的事多了,何况主子是个不会告状,不会发落人的痴儿。
季清川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默默为自己探了探脉。
这些太医没一个靠谱的,这具身体明明是慢性奇毒淤积体内太久,滲入五脏六腑而亡的,居然没一个人查出来。
就连痴傻之症,也是这种奇毒损害心智导致的,偏偏这种毒隐藏极深,若非刚巧变成自己的身体,季清川也差点错过去。
可惜手头连一点可用的药材都没有,纵使他有惊天的医术,也施展不出来。
季清川,现在应该叫姬清,他趁着太医复诊之际,悄悄留下针灸包。
先以银针慢慢把毒逼到一处封起来,让自己得以起床正常行走。
然后一面暗暗思索解毒之法,一面保持着木纳无话,饭来张口的无知样子,冷眼看着两个小内侍作威作福。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最是难熬的时候。
各宫地龙烧得正旺,炭火供应也没有断。但这间清河殿里是没有地龙的,炭火也别旁人的份例少。两个小内侍全都拿到了自己的耳房里,放在床前烧得暖融融的。
白天尚能好一些,两个小内侍也怕突然来人,会把炭火端过来烤着聊天。
一到晚间,空荡荡的大殿里,寒意浸透。
姬清这副身子本就被毒性侵蚀,亏空甚多,其实比旁人更怕冷些。明明身上盖着被子,却如置身冰窟,冷到了骨子里。
他默默忍受着,再难熬还能有比在北禄人手里那几个月更难吗?他知道四皇子总是放不下这个痴傻的弟弟,会时不时入宫探望,他在等。
这段时日,两个小内侍看到姬清的身体渐渐好转,变本加厉的有恃无恐起来。
比如饭来了他们先吃,给姬清吃剩的;太医留的药也懒得继续煎,直接扔给他,让他干啃着吃。
再比如逗姬清学狗叫,不让姬清出殿门;甚至懒得备热水,让姬清用凉水洗澡;后面干脆让姬清用他们洗过的洗澡水。
姬清当然不干,一脚把洗澡桶踹翻了,水漫了一地。
康王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一袭锦袍玉冠,面如冠玉,脸色白皙的有些不正常,像是常年养在宅子里,终日不见阳光。
周身气质高贵,一双黑眸朝着乱七八糟的地上一扫。
吓得两个小内侍魂飞魄散,连忙跪地拜伏,“奴才拜见康王殿下。”
凯旋归京
四皇子!
姬清眸光瞬间一亮,康王姬珩,排行四皇子。生母惠妃出身低微,这一胎怀得颇为艰难,若不是有前主子陈皇后的照拂,早就流掉了。
尽管如此,还是中了些算计,早产了。故而姬珩天生体弱,原本断言活不过十八,小时候一直由父亲季正卿调理身体,今年已有二十,与季清川相识于少时。
当今皇上子嗣不丰,仅有五位皇子,四位皇女,五位皇子除了最小的姬清,其它四位均已开府封王,不住宫中。
“这是何故?”姬珩扫了一眼一地污水。
“方才七殿下玩闹,奴才这就打扫干净。”二人磕头回道。
姬珩蹙起眉头,这两个内侍开口闭口先推卸责任到主子身上,而不是想着保护主子。
“四哥……”姬清揪住姬珩的衣角,盯着地上的两个内侍,怯懦地往他身后躲。
这表现,姬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但他没顾上发落两个内侍,他正沉浸在姬清能认出自己的喜悦中,苍白的唇瓣微颤,“七弟,你认出四哥了?你认得人了?”